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死也要死在西塘,绝对不离开老家。
他顺着了她的心意。
可如果早在大学他就把老人家接到京华照顾,老太太的身体也许会有转机。
总不至于。
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一桩桩,一件件,好似都在提醒。
你不配拥有家人。
嘟嘟声只持续几秒,那边被人接通,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喂,你好。”
周易宁抽回思绪,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挺直。“叔叔,您好,我是周易宁。”
唯凌的声音和蔼,言语间又透着一股疏离。“哦,你好,我听小小说起过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老家有点事,一直没联系过您。”周易宁伸出舌尖内舔了下唇,视线落在桌面一动不动,“您看这两天有时间吗?方便登门拜访一下您和阿姨。”
话落,那边没立即接话。
沉默顺着电流往外蔓延。
时间在这个瞬间像是被切割成无数个片段,一帧一帧地过去,缓慢得像是一场拉锯战。
喉间干涩,周易宁轻滑了滑喉结。
唯凌笑了声,声音带着中年人的儒雅,语气一如先前,听不出任何态度。“我今天上午在京华有个会,下午我和小小她妈倒是在家。”
听到答复,周易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好的,叔叔,到时候打扰您和阿姨了。”
那边没挂电话。
“谈不上打扰,”唯凌的语气随和了些,尾音微微扯着,没消散下去,紧接着跟上另一句。“小小……?”
“小小不知道这件事,”周易宁的语速始终不快不慢,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克制和谦卑。“我想先单独拜访一下您和阿姨。”
唯凌听到这个,笑声真心了些。“好,那丫头不知道也好,不然又得瞎Cao心。”
周易宁也跟着笑了笑。“那叔叔下午见,您先忙,先不打扰了。”
挂了电话。
周易宁躺回椅背上,揉了揉太阳xue。
这种场合,他向来是游刃有余的。
可一听到唯凌的声音,整个人就不自觉绷紧,像考试前一天焦虑得睡不着觉的小孩一样。
或许比面临考试的小孩还不如。
说到底,终归还是没底气。
人也没底气。
心也没底气。
在心里自嘲地叹了口气。
周易宁抬眸望着一点,视线放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午三点半,周易宁在物业登记后,提着水果和酒敲响了唯筱家的门。
唯筱家在市中心,高层复式。虽然是复式,但面积也不小,将近两百个平方,上下有两层,加起来接近四百个平方。
整个装修偏原木色,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新闻。
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周易宁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章芝朝他和婉地笑了笑,看见他手里提的东西,没说什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招待客人的男鞋。
周易宁又跟着喊了句走过来的唯凌。“叔叔。”
“来了,进来坐。”唯凌朝他招了招手,不热情也不疏离,像是对待一个正常的小辈。
周易宁跟着走进去。
章芝从饭厅绕过来,倒了杯水,递给周易宁,笑着闲聊般挑起话头。“很早之前就听小小说起过你,倒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见到面。”
周易宁双手接过水杯,神色浅笑。“之前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些来拜访叔叔和阿姨的。”
章芝和唯凌坐在正侧沙发上,周易宁跟着落座左侧。
因为章芝的话头,三个人围着唯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零碎的话。
几句话不偏不倚,没说到今天这场谈话的点子上,又多少算是围绕着这个展开。
周易宁一边跟着说话,一边在心里思忖着事。
过了会。
“小小经常和我们提起你,你的情况其实我和你阿姨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说到这,唯凌看向周易宁,语气也变得迟疑了些。“你是还有一个母亲?”
周易宁点了下头,放下水杯,看向章芝和唯凌,嗓音低缓轻沉。“对,但在我父亲去世后,我妈也改嫁了。”
周易宁借着这个话主动切入正题。
“我爸以前是华航的飞行员,在07年作为主机长,航班遭遇飞行事故去世。”周易宁微垂下眼眸,语速缓慢,用着一种旁观人的角度开始平静地将自己的家庭像别人剖析开。许是少年时期在西塘留下的Yin影,周易宁多解释了一句。“这件事,是意料之外的非人为事故,华航的官网里应该还查得到关于这件事的公告。在我父亲去世后,我妈改嫁,我一直跟着外婆在西塘长大。前不久,我外婆也已经去世。”
“至于我母亲,这些年,我和我妈也没什么联系。以后……”周易宁轻咽口腔里残留的水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