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是予取予求的。
可他还是一直在哭。
陆沨把他的眼泪也吻掉,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们之间悲哀的一切。
结束的时候,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傍晚,天际亮着浑浊昏黄的光。
安折跪在床上,他手指颤抖,抱着陆沨,将他缓缓、缓缓在床上放平。
陆沨的眼睛闭上了,他睡着了,呼吸均匀,现在任何事情都无法把他叫醒。做到这件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在亲吻的时候,舌尖的一部分化作柔软的菌丝,连上校都察觉不出来。
睡着的陆沨没有办法抓他了,他拿自己没办法。安折笑了笑,其实,陆沨从来都拿他没办法,他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离开,或者留下,他要自己决定。
突然间——
安折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猛地袭来。最后一根菌丝也崩断了。
他的身体猛地变空。那是比失去未成熟的孢子更深更虚无的空洞,像一个休止符,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忽然切断了。
安折忽然愣住了。
那一刻,他确信自己听见命运在他耳边像恶魔一样低语。
他怔怔望着前方,颤抖着抬起手。
就在这一刻之前,他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
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选择的。
可是当事情发生,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完完全全呆住了。
孢子从他的身体里游出来,被他捧在手里。安折怔怔看着那团白色的小东西,终于勉强对它笑了笑。
“……对不起。”他道。
“我……”他道:“我要怎么办?”
孢子的菌丝蹭了蹭他的手指,它好像原谅他了,他们在那一刻就某件事情达成了一致。
安折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孢子又蹭了蹭他的手指,它不会说话。
安折轻轻叹了口气,将它放在陆沨身上。
它就那样用自己新生的细软的菌丝爬到陆沨胸前,自发钻进他的口袋里,它显得那么高兴,像是早就想这样做了一样。
安折看着这一幕,正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孢子那么亲近陆沨,他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到了这一步。
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他趴在茶几前,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它成熟了,和以前不一样。放在一直chaoshi的地方,就可以长大。”
“它需要很多水,害怕啮齿类怪物,害怕虫子。”
“如果要做研究的话,请不要让它太疼,不要让它死掉。”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我走了。”
将纸条留在一旁,他将手伸进陆沨胸前的口袋,拿出了那瓶追踪剂,拧开瓶口。
哗啦。
ye体尽数倒出来,顺着地板的缝隙流走了,最后他松手——连瓶子都在地面被摔碎了。
像是做了什么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决定,他伸出手来,将陆沨胸前的徽章拆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最后,背起放在一旁的背包,他最后看了陆沨一眼,走出了这个房间。
西贝看见他了,他问:“你去做什么?”
安折说:“出去看看情况。”
“好,”西贝看起来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道,“注意安全。”
安折颔首:“好。”
他推开房间生锈的防盗门,向楼上走去。楼梯那么高,他的身体又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爬了很久才到顶楼,沿着最上面的开口,安折来到了楼顶。
一场雨过后,外面的空气凉得可怕。
人造磁场那几天的消失,大气层的稀薄,早在还在灯塔时,他就听人类的科学家预测,今年的气候极端异常,冬天将提前至少三个月到来。
——他生命的冬天也要来了。
在孢子成熟的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了命运冥冥中的指示。
正如他自己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和培养自己成熟的那棵蘑菇失去了一切联系,他也注定无法保护自己的孢子安全长大。
外面干旱,时刻刮着飓风,怪物环伺,即使在没有啮齿类怪物和节肢怪物的深渊,它也可能被巨大的怪物无意中踩踏,或被打斗波及,在最后的时刻,他竟然只能选择相信陆沨。
因为他就要死了。
一棵蘑菇的生命,原本就不是很长,他已经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当他做完那件事情,就完成了活着的意义。对蘑菇来说,将孢子养育成熟就是唯一的使命。
冷风里,安折微微发着抖,他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无需感受,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见过死去的蘑菇——当孢子飘落,它的菌盖就会逐渐破败卷曲,继而干枯萎谢,最后所有组织——菌杆、菌丝、土壤中的根,它们全部溶化成一滩漆黑的ye体,然后被土壤中的其它东西分食殆尽。
现在,曾经目睹过无数次的那一过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