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个决定的因素,或者那个决定因素超过了人类科技所能理解的范围。”
安折:“……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融合派了,所有样本被击毙,所有研究紧急叫停。”博士的声音淡淡落地:“在那一年,一个类人水蛭异种污染了整个外城的水源,全城暴露。审判庭成立,血流成河的十天……那个异种就是获取了人类智力的融合派实验品。”
安折努力思考,消化博士这句话的含义。
却听博士突兀道:“我和他说了够多了,你判断出了吗?”
安折愣住了,他抬头,看见房间侧面墙壁上一扇门被推开,瑟兰和另一位审判官走了出来,到了博士身后。
他猝然望向自己所在的审讯室的那个侧面,一个光滑的镜面。
“单向镜。”博士道:“瑟兰一直在看着你。”
“根据审判细则,”瑟兰看着安折,道:“我仍然认为他是人类。”
“我想也是。”博士似乎终于松了口气,道:“连陆沨都能放心把他放在自己身边。”
“陆沨……”说到这里,博士忽然睁大了眼睛:“如果陆夫人早就被感染了,并且在这些天来逐渐激发,没有彻底失去神智前她还能感染司南,为什么陆沨没有看出来?”
“抱歉,”瑟兰微微垂下他温柔的眼睫,道:“审判庭从来无法判断伊甸园的女士们是否被感染。”
博士怔了怔:“为什么?”
“她们的成长环境与普通人类差别过大,根据审判细则,每一位女士都不符合标准。”
博士愣住了。
五秒钟后,他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他躬下腰,身体颤抖,双手死死扣住座椅的扶手。
足足有三分钟后,他才笑完了,变为若有所失的神态,两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苍白。
“不久前,外城那场灾难的源头,你们记得么?”他突然问。
“记得。”瑟兰道:“节肢类动物到了繁殖季。”
“这样就可以解释夫人为什么感染了那么多人。”博士道:“她是想要离开以人类繁衍为唯一目标的伊甸园,即使为此抛弃人类的形态和意识,也要获得自由。但是......她彻底摆脱人类躯壳的那一瞬间,也就被蜂后的生物本能所控制……现在是节肢动物的繁殖季,她身为人类的时候在干什么,变成蜂后还是要干什么,她……”
博士越说,话语断断续续,难以成句。他最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永远摆脱不了。”
长久的沉默后,他声音哑得可怕:“逃不过的。”
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意识到了博士在说什么。
一个生物的本能就是活着,一个物种的本能就是繁衍。
——没有人能逃过,谁都逃不过,而夫人已经永远沦陷坠落其中。
或许,或许只在那一个瞬间,转眼即逝的瞬间——将要变成蜂而没有变成蜂的那一个瞬间,她短暂地得到了她想要的。
然后,永恒的、无知的黑幕就在她眼前戛然落下了。
“《玫瑰花宣言》是基地想要长久发展的必然选择,但它确实违背了人性的标准,审判庭,佣兵,应急反应制度……很多制度都违背了。如果我不是站在基地的角度上,我支持夫人的反抗,”他声音极低,“可是她的反抗有意义么?她甚至……带走了我们所有的胚胎。”
“谁都没有做错什么,结局都是一样的。”他望着空白的墙壁,眼神几近崩溃,似乎濒临破碎的边缘,仅仅能靠喃喃自语来维持清醒:“这个……这个他妈的时代。”
这个地磁消失的时代,对于人类来说,不是一场浩劫,而是一场践踏。
它先让人类意识到自己rou体的脆弱,再让他们领悟引以为傲的科技的虚无,继而否认整个基地运作方式的正当,最后证明连人类本身独立于其它动物的意志也不值一提。
可是这样说也不恰当。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不在意人类的存在。
安折将手贴在审讯室的玻璃上,他努力靠近博士,想要安慰到他。
“好了。”就见博士深吸几口气,勉强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冷静:“现在轮到你解释两个问题。”
“第一个,既然瑟兰认为你是人类,你为什么没有被陆夫人感染?第二个,你为什么进入D1344实验室,取走了惰性样本?”
安折垂下眼,没有说话。
“你得告诉我,”博士道:“我问不出结果,你还是只能落到大校手里。”
安折沉默摇了摇头。
“军方的审讯手段你没见过,”博士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玻璃墙前,和他对视,“如果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被感染,我们就等陆沨回来,电力恢复,去灯塔做全面检查,但你得告诉我D1344的样品在哪里。”
安折仍然没有说话,博士最后道:“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和瑟兰的吗?”
安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