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他曾经是荧幕上最意气风发的将军。扮演过最动人心魄的剧情,那么正直,那么正义。他背负着数万黎民的希望,背负着一整个国家的血仇。他在战场上厮杀到最后一刻,把外敌撵出国土。
可他的人生却是一出《满江红》。
一出出让他归朝的命令发出,他只能仰天长啸,带着无法抹去的刻骨遗憾班师回朝。
阵阵铁骨的英雄,也不过是弄权者眼中的提线木偶,三岁小儿。
这是戏里,那么戏外呢?
多么让人敬佩的将军,这个角色成就了演员事业的高峰,却又奠定了演员的悲剧。
他被永远的和这个角色绑定在一起,他只能接到类似的角色。
“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将军。”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样的角色。”
赞美的话语是最好的催眠药,演员信了,他服从了,他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经济团队手中的提线木偶,理所当然的红,同样理所当然的过气。
经济团队放弃了已经过气的他,他却迟迟无法从这个角色中抽离。
他成了一个疯子,一个把《满江红》倒背如流的疯子。
时光流转,疯人院的时间过得飞快,没有人再记得他曾经是谁,只有他还在一遍遍背诵着那首《满江红》。
他童年受困于父母,成年后受困于工作,到最后,受困于自己的荣光。
最后的最后,项知言穿着病号服,白发,他好像在生命的最后终于清醒了,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我似乎听到有笑声。”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是《将军归朝》那部戏导演的声音。
“你没有听错。”
项知言诧异:“有人看见了我?”
另一个方位,又有声音响起,是婴儿那部戏的导演:“是的。”
“真是太可笑了。”项知言说:“竟然还有人愿意来看我这个疯子。”
“怎么。”第三个声音,是过气演员那部戏的导演。
“你们是来看什么的?一个疯子的笑话,抑或是一个演员癫狂的末路?”
“你说呢。”最后的声音,是过气演员那部戏的导演。
项知言痛苦地摇摇头:“我的大脑里,又开始有声音了,你们,你们是谁?!”
“你们是我的医生,还是我这一生对自己的枷锁。”
“不!你们都不是!你们是上天来惩罚我的魔星。不!你们走开!”
话音刚落,全场熄灯。
缓慢间,台上传来哭声,一束温柔的顶光打到项知言的身上,他正在台上哭。
翟白秋扮演的角色从黑暗中走过来,他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就像是个随意经过的路人。
“啊,是您?您好,我看过您的电影。”
项知言哭泣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微微颤抖,他把手放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翟白秋:“你,你认识我?”
“当然,您当年的将军演的真好。”翟白秋的角色说完这句话,才低头看手表:“哎呀,这个时候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翟白秋收回手,重新走到黑暗里。项知言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他慢慢坐回原来的位置,自言自语。
“他记得我,他还记得我的角色。”
他的声音突然放大,对着漆黑一片的台下说,对着所有的观众说。
“你们呢!”
“你们还记得我吗?!”
他脸上的痛苦无比分明,疾行几步走到了台前,第一排的人离他也不过才1米多一点。
他茫然地踱步,在最后激烈的表达之后,重新走回了舞台中央。
“爱是谁是谁吧。”他的语气有种垂垂老矣的暮气,“我也该谢幕了。”
这是一个疯子的结局,一个演员的谢幕,也是这出戏最后的终点。
场上所有的灯全部暗下来,掌声比预计要延迟了将近一分钟才响起。
我坐在观众席的正中间,在这满堂雷动的掌声中鼓掌,shi润了眼眶。
台上重新亮起来,何鲸带着所有的演员上台向观众致意。
这时候大堂的灯光才亮起来,演员在台上演戏的时候,看台下其实也就是一片黑,直到此刻,演员和观众们才真正会面。
我看向项知言,我从没有看到这样的他,他的眼微微睁开,有些微的茫然,眼圈却是红的。
之前我们不管是内审还是排练,其实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面对这样的观众。这出戏从结构来说其实有互动的成分,最后项知言的独白,是真的在和观众对话,只有真正在观众面前表演出来,这出戏才算是真正的完成。
从来剧院演戏的背景,到最后的对话,其实都是建立演员和观众浸入感的桥梁。
而这满堂的掌声,是我从决定写话剧那一刻起,就想送给项知言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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