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师父颈后的伤口上,两人鼻息间尽是无法言状的苦涩,程显听感到他心尖儿颤了一下,不知是疼,还是别的什么。
少年的声音很冷淡,尾音夹杂些不易察觉地颤抖,“你是不是准备每天都这样骗我。”
程显听极温顺地低着头,长发自两侧滑落下去,稍有几缕挂在颈间背后,那些薄薄的浅灰发丝淡化了累累伤痕的狰狞,与之融合成一种屏息凝视的目眩来。
他沉默半晌,缓缓答:“不骗你了。”
程透同样报以沉默,不知是相信与否。程显听对他的谎言从来不带有恶意,只是这样善意的隐瞒,他也未曾问过他喜不喜欢。他沉默地抚过他身上每一道伤口,像某种虔诚而庄重的仪式。
半晌,仿佛为了打破酝酿在空中的复杂情愫,程透主动开口:“那给我讲讲师父的发色吧。”
程显听失笑,柔声道:“这有什么好讲,天生的。”
“很好看。”上完药,程透帮他把衣服拉好,又伸手把拢进衣领里的长发拽出来,这才低声说,“像雾。”
程显听看着程透垂目的样子,心头微漾,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又预感大事不妙。他牙关发酸,心里只想把徒弟搂过来揉碎到自己怀里,程显听有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他像是被烫到样闪电般缩回自己的手,轻轻一笑,说道:“快去睡吧。”
少年没有一点惰性,不管晚上睡得多晚,卯时总能准点起来练剑。休息时则喜欢在屋后小河中央的一块儿大石头上打坐片刻,往往到卯时过半,能瞥见一眼村落里除了药师和周自云外唯一露脸的住客。
那个人姓甚名何一概不知,甚至连年龄都无法判断,不过单看外表,像比程显听大上几岁,也属于年轻人。他的身形会像白鹤般在对岸的山林里飞速略过,为人留下惊鸿一瞥。他的步法不似修士,速度却丝毫不必修士们慢,程透想了好久才想出来那是什么。
他只和那个男人远远地对视过一眼。男人器宇轩昂,一身银灰色缎,手持拂尘,没有佩剑。但他不太像修士,又或者不完全像修士,他气质很是出尘,又独独少些仙气。
程透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轻功啊。
这个男人身上挺有斩不离人间的侠士味道,同断念出尘缘的修士相去甚远——但来到岭上仙宫的又有哪位不曾心怀执念呢?
程透请教过一次药师这人到底是何方人士,倒也不是好奇,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周自云看着不也不像心狠歹毒之人。药师似乎对那人略知一二,指指村口一个破破烂烂的篱笆小院,淡淡说:“那个人叫温道,你基本上见不着他的人,不用太在意。”
程显听这才知道原来村落里每家院子都是真的有主,他反而挺好奇温道,只可惜从没一次能在卯时爬起来一睹真容,为此常耿耿于怀,颇显遗憾。
等温道的身影在林间转瞬即逝罢,程透也调息好了。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动身前往万卷仓。
这玩意儿,就跟校场一样是瞒不住的。更何况程显听答应了不骗小徒弟,他一路走在去内山的路上都在思考到底还有哪些关节是药师没说清楚的。按照药师的解释,是个类似排名的东西,是有先后次序的,那么这个次序是怎么排的,大抵就是首要问题。
再联系联系校场的古怪规则,药师有意避开程透,程显听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有些头疼,还有些疲惫,忍不住揉着太阳xue冲一旁的邻居问道:“这个排名也是打出来的,是吧?”
药师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也不全是,我一百年整没参与过,但还是排在前七里。”
程显听满脸写着莫名其妙,“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生出了把“我和岭上仙宫宫主有关系”告诉药师的冲动,但随即又想起他和程透初来乍到就被塞进了外山村落,怕是半个仙宫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关系了,根本没有意义。药师也很善于揣摩人心,他看着程显听表情愈渐微妙,叹一口气继续道:“上后一位的人可以向前一位挑战,赢了的话就能取代他的名次,输的人比较倒霉,不是降一个,是降到最后,从头再来。”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意义何在啊,养蛊呢?”程显听声音陡然提高一个调,嚷嚷道。
药师眸色不易察觉地Yin沉刹那,随即又恢复如常,耐着性子解释道:“程掌门理解的还不太对,不是榜首就一定是提问者,但提问者必然是从前七位中挑出来的。”
程显听完全无法理解设置的目的到底何在,他抬脚踢开地上的小石子,嘟囔道:“那反正现在都在前七名里面了,别瞎折腾了。”
他斜一眼药师,一瞬间竟然从对方脸上看到点幸灾乐祸。
“那不行,被挑战者必须接受,否则视为不战而败。俩人定好日子在校场开战,公平公正,决不作假。”药师面如止水道。
程显听又头大起来,他有点抓狂,大声道:“那你这些年来是如何置身之外的!”
药师不咸不淡地啧一声,面露嘲讽,摊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