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声音又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记忆深处纷涌出来的那些吵得她头疼的刺耳声音。
“你是个怪胎你知道吗?”
“裴霁啊,嗯,是挺聪明的,可是她生活自理能力是没有的,高分低能听说过吗?走不远的,就是个早慧的傻子。”
“连她爸妈都不喜欢她。”
“她想和我们玩,书呆子也会玩,别理她,怪胎。”
“妈妈说,让我不要和你说话。”是裴艺的声音,她站在门口,紧张地看客厅,赵芫坐在那里看电视。
她把她递给她的糖果退回来,压着声音和她说了这句话。
“等我长大……”裴艺又说,但赵芫看过来了,她马上就闭了嘴,她迟疑地看着裴霁,但终于还是从她面前走开。
裴霁不喜欢糖,但她看到裴艺吃过,觉得她会喜欢,她不懂怎么表达感受,但也明白让对方高兴,才会理她。
她没有零花钱,但偶尔学校要交材料费讲义费时,赵芫懒得找零,会多给她五角一元,她那样子攒下来的,买了糖,可是裴艺不要。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她始终被隔绝在外,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淋下,裴霁胀痛的大脑,尖锐的痛苦都冷却。
她感到浑身发冷
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倒进了一口缸里搅和,失望、委屈、痛苦,多年的冷言冷语,多年的冷暴力,被隔绝在人群外。
像是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她可以看到他们欢笑,看到他们彼此拥抱,彼此开怀大笑,彼此表达爱与被爱,但都与她无关,她只能看着,而没有融入的权利。。
她跟宋迩说,在她出现以前,她从来不会孤独。
她真的不会孤独吗?不是,是她一直在孤独,她习惯了,麻木了而已。
就像现在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份鉴定这么悲伤,为什么会有一股愤怒在她心里膨胀开来。她觉得她应该是一块海绵,可以被针扎,不会疼,可以泡在水里,不会冷,可以被丢弃,不会伤心。
宋迩试着碰她的,她没有再躲开,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变得陌生而排斥。
宋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伤到,她微笑着,温柔地安抚她:“我们先回家。”
她带着裴霁下楼,把她安顿在副驾驶上。
裴霁捏着那份件,捏得很紧,仿佛是她唯一能够抓在里的东西。她始终没有说话,宋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回到家已经傍晚,蝉鸣声消失了,池塘里的荷叶都腐烂了,清风也不再吹拂,一片死寂。
宋迩已顾不上这些,她带着裴霁上楼。
裴霁看起来不需要照顾,她走得很稳,知道在哪里,也知道往那儿走。到了门口,她拿出钥匙开门,进了门,她转身看宋迩。
宋迩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说出一句,你该离开了。
但裴霁只是很认真地问她:“你是我这边的吗?”
宋迩点头:“我是。”她用力点头,“我当然是。”
裴霁像是很高兴,她笑了一下,但宋迩靠近她的时候,还是发现,裴霁抗拒她的触碰。宋迩只能作罢,只能给裴霁时间,让她消化这件事。
家里没有食材,只好叫外卖。
裴霁打开冰箱,发现了一篮坏掉的树莓。
宋迩一直没有吃,她开始不舍得丢,后来就忘了。她把那小篮子从冰箱里取出来,走到垃圾桶边,却又不舍得丢。
宋迩过来,喊她吃饭,看到她里的小篮子,目光收缩了一下。
裴霁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到她,说:“我好像把你教我的想念,忘记了,你可以重新教我吗?”
宋迩慌忙点头:“可以,我再教你,没事的,我会一直都在,我随时都可以教你。”
裴霁说:“好。”
她看起来状态和平时一样,份鉴定书被她收起来了,她依旧不太说话,晚上时,甚至在电脑前开了场会。
宋迩听不出,她有任何不理智的地方。
直到晚上九点,她看完助给她整理的几份报告,她突然问:“那我的生父生母是谁?”
但又并不需要宋迩回答,兀自去做别的事。
宋迩明白,她大概是觉得,即便和亲生父母重聚,他们也不会喜欢她。
“你的生父生母在你们几个月的时候就意外过世,所以你的养父母才收养你们。”宋迩说道。
她确定裴霁可以听见,裴霁也确实听见了,她停下了,看向宋迩,她显得很迟疑,但还是问:“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认为我还不错?”
她跟宋迩细数她拥有的东西:“我有好几个学位,有体面的工作,我拿了奖,大概会让他们觉得有面子,我有一套房子,一辆车,一些存款,可以负担他们的养老,如果他们需要的话。他们应该会满意我的吧?只要我尽量少和他们接触,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很怪异。”
她这样说着,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