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航看向身边人,喉结滚动,想说那太遥远了,但此时此刻,和这个人聊着,那个遥远的梦好像被拉近了几厘米。虽然只有几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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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周末早上那几个钟头,成了安宁最充实快乐的时光,攀岩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计较生活费,也不用忧心学业,只需要尽情地释放自己,虽然还只是在攀岩馆里抱石,但他已经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有时候周末他们起得太早,秦威航睡眠不足的时候就会在地铁上补眠,地铁车厢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安宁看着秦威航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头补瞌睡,这个时候他会注意到秦威航的眉毛很浓,他睫毛也很浓,它们有墨一样的色泽,和画笔般的笔锋,以前意识不到大概是因为秦威航都是睁着眼睛的,就没有什么能浓过他的眼睛。再好看的眉睫,也只是他双眼的陪衬。
到站广播响起时秦威航就会睁开眼看看外面,安宁就说:“你放心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很开心的是后来秦威航真的放心睡了,他也不再低着头,有时会仰头靠在椅子上,有时会倚着靠门的栏杆。这个人太好看了,所以不管怎么睡都像拍画报一样,安宁笑着想,想象一只健美的黑豹,它就是不管怎么躺着歪着都是帅气的,它就配这么帅气。
攀岩馆和去攀岩馆的地铁都荣升为了他的最爱,他已经搞不清楚是因为攀岩,还是因为秦威航了。
有一次在地铁上,秦威航头抵着栏杆睡得有点沉,安宁看他每次陪自己去攀岩馆都这么疲倦,也觉得有些罪过,周六下午秦威航可能是去野外攀岩了,星期天他们还得起这么早,于是他没有叫醒秦威航,让他多睡了十五分钟,一口气坐过五个站,才开口叫他:“秦威航?秦威航?”
这都没能叫醒他,安宁只好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秦威航的肩,他一拍秦威航的眼睛就睁开了,从下方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安宁直起身,说:“得下了。”
秦威航放环抱的手臂坐起来,听到了到站广播,皱眉抬头问他:“坐过站了?”
安宁点头,心虚地说:“我也不小心睡着了。”
秦威航看了他一会儿,也没说什么,提上一旁的背包站起来,说:“走吧。”
门开了,还是习惯性的,秦威航走在他身后,他们到对面坐反方向的列车,倒也方便。上车后安宁说:“我看你挺累的,你再睡会儿吧,我看着站点。”
秦威航向后靠在长椅上,右手搭着椅背,口吻有些无奈地说:“那我们今天搞不好要在这班列车上睡过去又睡过来了。”
安宁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秦威航看着他,慢慢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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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二月,高数已经给秦威航补得差不多了,重头戏还得是专业课,秦威航高中也是理科,高数学起来很容易,法律会更棘手一点。补高数的时候秦威航总是歪着头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到补专业课的时候安宁再也没看见秦威航这么放松的姿态,他眉头时常是皱着的,整个人反复处于一种不得不强行说服自己的状态。
实在无法理喻的时候,秦威航就会像现在这样,双手按在桌上,长吐一口气,问他:“为什么啊?”
对于一个能在法学课堂上讲出化学阉割这种话的男人,这一声沉沉的“为什么”根本不是询问,这是在质问,安宁只得以苦笑对之。
秦威航问他:“你不觉得很气吗?拐卖一个女人还没拐卖一只一级保护动物判得久?”
安宁也不知如何化解秦威航的不满,只能点头:“法律是有滞后性。”
“这也太滞后了。”秦威航把书往旁边一扣,俨然是“这东西谁爱学谁学我反正不学”的不屑。
安宁真担心他下一秒就要说“不学了”,好在秦威航气归气,也没有真站起来一走了之。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安宁说,“我也觉得不公正,要改变起来也很难,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得一两代人才能办到。可是你不学它,你连改变它的机会都没有。”
“你为什么学法?”秦威航问道。
安宁沉默了,他不想让秦威航知道自己有一个被判刑的父亲,更不想让秦威航知道至今他也觉得他父亲罪不至此,更加更加不想让秦威航知道他爸爸是因为卖正版教辅但没有相关许可证被判刑的,因为秦威航一定无法理解。他小学时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父亲每年靠跟人合伙卖正版教辅赚来的那两万元,较真地说,那都是赃款,所以他是被赃款养大的孩子。父亲是个文盲,还是法盲,但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在和人搭伙的时候还要确认“这些都是正版书吧,我们不能卖盗版啊”。
“有很多人,犯了一样的罪,不一定获得一样的惩罚,有的人明明侵害了别人,却能免于惩罚,有的人被伤害了,却又讨不到公道,因为有的人请得起好的律师,有的人请不起,我学法是因为我想当一名公益律师。”安宁说。
说这些时他心里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他是很认真的,但这样的话听起来可能更像是披着“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