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这会,坐在床沿的周望先,和靠在窗下的唐守明,两人身上都被黄昏罩上一层外衫。
窗外的街上,传来车水马龙间或夹杂谈笑的声响,是夜色来临前的热闹。
窗前的方桌上放着两本医书,一本印着倚窗女郎的《良友》画报,还有数份整齐折叠并摞在一起的报刊。
桌旁的唐守明,手中摊着一份申报,他看得入神。夕阳的柔光渡在他的半边脸上,鼻梁上的镜片反射出的亮光,此时正好落到周望先的双唇间。
唐守明只要稍一偏头,便能对上斜对面周望先的眼,奈何两人间挡着一纸报刊,唐守明至始至终没有移开眼。
最终,周望先站起身,走到唐守明的身后。
他抬起的双手落在对方的双肩上,同时俯下腰身,与唐守明耳鬓相贴,视线跟着落在眼前的报纸上。
片刻后,周望先在唐守明背光的那半边脸上啄了一口,贴着对方的脸颊低声道:“每天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不闷吗?”
唐守明看报的视线丝毫没受影响,他只是抬手扶了扶被对方蹭歪的镜框。见周望先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才冷冷开口:“周公子,我看你是演上瘾了。”
周望先低低笑了下,笑声贴在对方的肌肤上,令对方不适地偏了偏脑袋。
笑声落下,周望先在唐守明的脸上再次啄了一口后才施施然起身:“怎么能说是演呢?我的情深义重,难道唐先生看不出来?”
唐守明手中报纸翻页的同时,他说:“是吗?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是想先带我认识一下那个罪魁祸首呢?还是先放我出饭店?”
“实在冤枉。”周望先两步走到唐守明身前,大腿外侧倚在方桌旁,含情眼中盛满无辜:“把你关在这里的分明是巡捕房的人,我也是受害者。怎么成了我不放你出去?”
“况且……”周望先再度躬身,伸出手勾起唐守明的下巴,在对方双唇了亲了一口,接着抿了下嘴道:“我看你住得挺自在的,除了配合调查和用餐外你就没出过这个门,多住几天对你来说也没差不是吗?”虽是轻佻的动作,却是满脸的虔诚。
饭店之中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在。随着自由受限的时间越长,人心愈加浮躁。试探反试探,今日是友明日为敌的戏码不断上演。而对面这个人,却将自己与世隔绝于这张书桌前,仿佛一坐上这把椅子便可以地老天荒。
唐守明撇开周望先的手,扭回头,将视线重新落到报纸上,仍旧带着点冷淡,却比方才软了不少:“只要周公子您别动不动犯戏瘾,我是可以多煎熬几天。”
唐桢咔声响起,这一场就此落幕。
守在一旁的小浩,在秦潜走出房间的第一时刻,驾轻就熟递上两瓶水。接着心情复杂地瞅着秦潜扭开其中一瓶,再心情复杂地看着秦潜将那瓶打开的水递给后脚刚出门的宁浮思。
宁浮思先是看了秦潜一眼,道了声“谢了”,才接过水瓶,旋即转身离去。只留身后两人,一个五感交加一个牙痒痒,双双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饭店中的主要戏份已接近尾声,半个月来,剧组的进度按照原先的安排循序推进。就连宁浮思的状态也达到唐桢无法挑剔的地步。
这些天下来基本上算是顺当的。不再像一开始的磕磕碰碰,需要秦潜带着他往前,如今的宁浮思,起码在唐守明这一角色上,已经能和秦潜并肩。
每一场的效果,都能如唐桢所愿。
于是,这天,唐桢趁着休息的当口,把秦潜叫到跟前。
中堂边上的吸烟室,现在只有秦潜和唐桢两人,仿佛回到了半月前的那场试探。
“和我说说,”唐桢见秦潜关上门,他便开门见山道 : “你和宁浮思,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秦潜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充分利用时间和空间。
唐桢眼中Jing光闪烁,奈何在尼古丁的勾引下,他的烟瘾又开始蠢蠢欲动,Jing光稍纵即逝,最后他挥手将烟雾打散,厉声道:“你就没发现吗?宁浮思他……”
“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他不大对劲。”唐桢叹了口气。
双眼一黯,秦潜垂下眼帘,闷声答道:“他很好,没有不对劲。”拉过桌边上的靠背椅,他吐了口气坐下,夹烟的手搭在桌子上,任烟雾袅袅上升。
“是很好没错,”唐桢额头的青筋跳了下,手指在桌面上叩得当当响,忍不住提高了声,“我看不止他不对劲,连你也很邪门。”
“……”秦潜深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我看你不是挺满意的吗?”
“阿潜啊,要不是我对你的为人还算了解,”唐桢只盯着秦潜的脸,勾了下嘴道,“我还真以为你给他下了蛊。”
“你说说看,戏里面也就算了。现在连戏外,他一看到你,就唐守明上身,这算什么事?”
“你是一站到镜头下就入戏,他倒省事!一对上你的脸就入戏!”唐桢看着秦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