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女子不会。一来损毁的船并不属于她, 补贴也补贴不到她头上。二来她也算是与那渔户结了仇,必不会帮对方谎报船型。所以, 她说那船是所有渔船中最大的,就一定是最大的。”
水镜认同地点了点头,笑道:“好吧,既然你证明了渔船可能不符合过礁的要求,‘不合理’这一点我算是明白了, 那你所谓的‘不合情’呢?又是指什么?”
解无移看向海面倒映的银河,深吸了口气道:“其实‘不合情’解释起来更为简单。”
“深海与浅海中的鱼虾种类虽有不同, 但市集上常见的几种在浅海内都能补到,且数量充足。渔民出海乃是为了维系生计,不是为了游玩探险,既然浅海便能满足需要, 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转头看向水镜, 道:“就拿昨日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来说,他们明明自己有船,为何却要去借那‘最大最坚固’的一艘?因为他们畏惧‘海妖’。可为何即使畏惧却还要出海?因为迫于生计不得不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前方, 道:“若是往年, 也许他们偶尔会逆禁令而行去深海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寻得某些罕见鱼种售卖给达官贵人赏玩。但是今年, 先有蜃景一事在前,后有失踪频频发生,他们都相信这海中有妖物作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在明知深海凶险的情况下,仍旧前赴后继闯入其中执意送死。”
水镜看着他月光下的侧脸,听着他将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缓缓道明,不知怎的,竟忽然就想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说,有一位皇上很爱吃西瓜,每日都要吃上两碟。
有一次他微服出宫,听见街上卖瓜老农的吆喝声,顿时口舌生津,想去买些来吃。但当他走到摊前看见西瓜后,却是愣在了原地,随即便怒斥那老农是个骗子。
原来,他往日在宫里吃的都是去皮切好的瓜瓤,从未见过瓜皮,一直认为西瓜乃是通体鲜红,所以看见那堆绿色的西瓜便当老农是在拿别的东西冒充。
这个故事虽有些夸张,但却不全是无的放矢。
不少长在深宫高墙里的王公贵族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甚至常生出“何不食rou糜”这般的荒谬疑问。
而反观解无移,从他那本《大虞新律》到今日所言种种,都能看出他对民生琐事了解之细,用心之深。
若非深入了解过,他不会知道渔民将海域区分“善恶”,不会知道市集常见的鱼虾种类都有哪些,不会知道浅海之中鱼量是否充足,更不会知道失踪者家属谎报船型的个中缘由。
而若非用心至深,他便不会去费心了解,不会去细看案宗,不会去推敲揣测,不会入水去救那两个孩子,更不会以身犯险亲自出海。
这样一个人,竟然还在面对百姓称赞他“无私无畏”时觉得“受之有愧”。
何愧之有?
解无移回过头来,见水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疑惑道:“怎么?”
水镜收回神思,挪开目光笑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傻。”
解无移有些不解,道:“我方才所言有误?”
“没有,”水镜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正因无误,才更觉得你傻。”
解无移云里雾里,不知他是从何得来这般结论。
水镜坐上栏板,单膝支肘,挑眉道:“你自己说的,知险犯险是为‘不合情’,所以如你这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岂非也是不合情?明知不合情而为之,还不傻么?”
解无移怔了怔,似乎是将这话认真想了想,随即轻笑道:“还真是。”
说完后,他又抿了抿唇,道:“不过,这个傻子总是要有人来做的。”
水镜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点头戏谑道:“傻子也不错,反正不是常有人说傻人有傻福么?说不定做了傻子,还真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解无移莞尔,道:“承你吉言。”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看向了远处海面。
渔船随着海浪轻微起伏,顺着那银河倒映出的长路,恍惚间叫人觉得这船仿佛不是在水中,而是悬浮于天河之上。
薄云早已飘远,圆月没了遮挡,在水中的倒影再不似座小丘,成了一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剔透寒玉。
水镜看着那灿灿星河,又联想到那些失踪的渔民和他们家中等候的亲人,忽地忆起一首从前读过的诗来,随口yin道:“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解无移转头看他,饶有兴趣道:“你可算是‘仙家’?”
“自然不算,”水镜想也不想便否认,随即摇头笑道,“我可没有仙家那棒打鸳鸯的嗜好,你可莫要冤枉我。”
解无移浅笑不语,重新看向前方。
水镜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在海上漂着等着?”
解无移摇了摇头:“掌舵的老渔民说,渔民们惯常下网的海域明日午前便可到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