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活挤不出来。不仅“要”,还得跟伺候老爷似的好好搬着,不然钟宁担心这完犊子古董半路散架,被颠簸碎了。
钟宁斜靠在鱼缸边,抬手掀开鱼缸盖,随便抓了把鱼食撇进去,也不管多少。估摸就他这态度,再好活的鱼也迟早会养死。
鱼缸盖子打开,能闻到淡淡的水腥味。钟宁靠着鱼缸,眼睛又从那些东西上过了一遍。
自欺欺人也好,逃避也罢,全是人之常情,全可以归进那不要脸的“自我保护机制”,但这总是有限度的。不然连废物点心都当不起。
张蔚岚说了句“这辈子非钟宁不可”,那钟宁这辈子还可以找别人吗?
如果张蔚岚不回来,如果张蔚岚永远消失,永远没有音讯。那么一个八年,两个八年……或许有一天,某一次搬家,钟宁会把这些东西全丢出去,或许有一天,他会把Azure的牌子摘下来。
或许,他会放下年少时的遗恨,不再耿耿于怀,而将怀抱腾出来,接纳另一个人。
或许会。或许烈酒有过劲的那天,再或许时间能扭歪执拗的人,到了某个年龄,钟宁也会泯然于烟火之中,只为了过日子,随手薅个谁“凑合”,“将就”,这都是有可能的。
或许呢,谁又知道谁多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个麻木的男人和那个热烈的少年,他们长相相似,却面目全非。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可以在时间的洪流里一抓一把。
有几个人能挨住无望的天长地久?陪我的那个人不是我爱的那个他。不稀罕。找个伴儿嘛,人性使然,算不得伤天害理。
只要张蔚岚不回来。只要张蔚岚再也没在钟宁眼里晃。
但张蔚岚回来了。
张蔚岚回来了。上面的所有“或许”就都被捏死了。
张蔚岚就在跟前,能看到脸,能听见声音。张蔚岚说了,他说“非钟宁不可”。被这么搅和一通,还有个屁的“或许”?这辈子不会再有了。
钟宁又往鱼缸里撒了一把鱼食。——他突然想:“孤独终老,还是同归于尽?”
那鱼的嘴张得灵巧,一啾一啾,边吃边吐泡泡。
钟宁知道自己最恨什么。事到如今,他哪里会怕和张蔚岚玉石俱焚,他只是不肯再一次伤害钟姵。钟姵才刚......
想着想着,突然有些不对味儿了。
——和张蔚岚同归于尽是伤害钟姵,那换他眼睁睁看着张蔚岚,自己孤独终老,就不伤害钟姵了?
钟宁心尖剧烈地疼了下,像被活生生地掐掉了。他手一抖,鱼食又洒出去一大撮。
已经掉水里了,怎么也捞不出来。
里头的蠢鱼争先恐后往前扑,真希望它们有点儿饥饱,不然大年初一就得撑死几条祭天。
一样的。刀子一样捅在钟姵身上,不过是换个角度罢了。到现在,已经再也没有儿子能保护妈妈的方法了。
钟宁将后脑勺磕在墙上,“砰”得一声闷响,撞得他脑袋生疼。他叹出了这辈子最长的一口气,心说:“妈,下辈子别养我这种不孝顺的儿子了。”
是是非非,兜兜转转,抵不过命中注定。“爱情”它永远野蛮横长,一旦扎根,便身不由己了。
初五那天徐怀从家里回来了,Azure定的初八开业,还能悠闲三天,晏江何当医生的倒霉催,被早早扯去医院干苦力,于是只剩钟宁和徐怀一起吃饭。
他俩找了家热腾腾的火锅店,吃圆了肚皮。
吃得差不多了,钟宁放下筷子,手机里进来一条短信。是张蔚岚的:“你今天还会来医院吗?”
钟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无理取闹的sao扰短信——张蔚岚直到明天出院,住院七八天,他难道有哪天没去?
钟宁在心里叹了声。
——这人搁外头单枪匹马混这些年,真是没少长出息,犯矫情病的本事一个顶俩,越来越不待人亲了。
他年少时明明连个屁都不好意思多扯,这把年纪了薄脸皮儿倒豁了出去,成臭不要脸了。
钟宁叩下手机,和徐怀说:“等会儿吃完你就直接回去吧。”
“嗯。那你呢,有事?”徐怀随口问,“还上哪儿去?”
钟宁说:“去商业大街那家死贵的粥店。”
“啊?”徐怀愣了下,不解地问,“干什么?”
他瞅着眼皮下咕咕热气的红油火锅:“还没吃饱?”
“买粥,给病号送饭。”钟宁淡淡道。
“病号?”徐怀的表情肃了下来,“谁病了?”
徐怀过年这些天一直在父母家,张蔚岚的事儿他不知道,大过年的,钟宁也没提早跟他说,免得败坏他心情。
现在正好扯到这档子事,钟宁就把前因后果给简单交代了一下,基本算避重就轻,重点阐述张蔚岚如何躺在病床上,撇去了某个霸道强势的吻和那些柔弱却能杀千刀的情话。
徐怀脸都要皱拧了,活像刚被淋了一头狗血:“我可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