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宁话刚说完,张蔚岚就一声不吭地闭上了眼睛。钟宁的手去按住桌边,慢慢将身子也靠在桌边上。——张蔚岚太会逼他,他撑得不是一般的难。
张蔚岚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不闹腾,也不喊难受。钟宁来医院的时候见过很多病人,经过了不少病房,听到过痛苦的呻yin......若是张蔚岚现在搁床上翻腾几下,或偶尔叫唤两声,钟宁也许还不会这么难受。
正因为张蔚岚不会那样,正因为张蔚岚把难过都憋着......张蔚岚分明和以前一模一样,除了会对钟宁说那些低微求和的话。
钟宁看着那张平静病弱的脸,心想:“你真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治我的。”
钟宁在张蔚岚床边站了大概十几分钟,他觉得张蔚岚已经睡熟了,这才离开病房,准备给自己随便塞口饭吃。不过要先用凉水扑撸把脸,清醒清醒。
钟宁前脚刚走,门才关实,张蔚岚就睁眼了。——他是装的,根本没睡着。
张蔚岚料定钟宁不忍心,现在舍不得他,但张蔚岚也捏不准该把人逼到什么地步才合适。是不是逼紧了?但他病好了以后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如一直病着。”张蔚岚危险地想,想完又觉得该抽自己一巴掌。
他这是在想什么?他怎么就不能耐下性子,好好地等钟宁回头?他怎么就......怎么就这么龌龊。
当年张蔚岚配不上钟宁,现在依旧配不上。他心知肚明,自己配不上一星半点儿。钟宁是那么温暖,那么美好。怨只怨张蔚岚那一腔肮脏的非分之想,经年累月早已泛滥成灾,覆水难收了。
孤独是最残忍的慢性绝症,它在分秒间,一点儿一点儿地啃蚀人的骨骼,将身体和灵魂逐渐伤害成病态。张蔚岚病已沉疴——要是再一次没有钟宁......
就让他耽误钟宁一辈子,就让他祸害钟宁一辈子吧。他有罪,罪无可恕。
张蔚岚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放肆地倾洒,不惧天寒地冻。
小欢的电话打过来了。
张蔚岚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有点无奈。
他这两天已经挂过小欢三个电话,可这丫头一点儿也不在意用热乎乎的小脸儿去贴大哥的冷屁股,没心没肺地继续打电话,发短信,掏心掏肺地啰嗦絮叨。
张蔚岚没办法,只能接通,今早打来的就没接,要是再不接......
“哥。”小欢喊人,吃撑了闭门羹也没脾气,“哥?”
“嗯。”张蔚岚低低应了声,他说话挺难受的,也不想多说话,不然小欢听多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乱子。
“哥你都在忙什么啊?我这两天打电话你一直挂断,发信息也不好好回我。”小欢有点儿委屈地轻怨了两句,“你再这么敷衍我......”
再这么敷衍,小欢也不能怎么样。张蔚岚一向软硬不吃,她光是能确定她哥还好好活着就足够费劲了。
“迟大哥跟我说,他给你放年假了,最近没给你安排工作,你在那边忙什么呢?”小欢心思清透,又总是对张蔚岚不放心,便旁敲侧击地问,“上次病就没好利索,现在怎么样?”
张蔚岚:“......”
好好的小闺女,非要当鬼Jing灵。想瞒小欢是肯定瞒不住了,张蔚岚叹了口气,无计可施,微微皱眉说:“你这么大个姑娘,成天粘着你哥做什么?”
一句话就得露馅儿。从声音到语气,小欢那鬼耳朵绝对能听出来。
果然小欢顿了顿,颇有些强硬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又这样。你总这样!”
“这样”算“哪样”她也没讲清楚,反正张蔚岚知道小欢又要瞎扯淡,多管闲事:“你在哪?酒店?医院?”
“......”张蔚岚实在心累,半个字也不想多交代,“别闹,我想休息了。”
“我这就和妈说,定机票去找你。”在张蔚岚挂电话之前,小欢飞快蹦出一句。
朱颖这些年算求仁得仁,她全心全意将小欢视如己出,小欢也没辜负她。小欢从小就极会看脸儿,心思尚且幼稚便能见细腻柔软,早些年已经缩减了对朱颖的称呼,从“舅妈”减成了“妈”。
大过年的,张蔚岚定不会由她闹,低低喝了声:“张言欢。”横完被气得咳了两下。
小欢禁声了。
兄妹俩僵持了一阵儿,小欢在电话那头抽了下鼻子,听声音像是想哭:“哥,过年了,我不能让你生着病,一个人在北方。我是你妹妹。”
张蔚岚心里倏得软了一下,这丫头......张蔚岚清浅地呼吸,悄悄说出一句话,像是怕惊动了窗外的冬阳。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找到他了。”
小欢那头长长一段时间没声音。张蔚岚也没挂电话,头一遭有如此耐性,他的手托着手机,侧过头,将手机压在耳朵和枕头之间。
小欢终于出声了,她问:“是他吗?钟宁哥?”
“嗯。”
小欢又更使劲儿地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