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胆小鬼是这样的,他甚至惧怕幸福,惧怕美好,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徐怀没再多说什么,也没问钟宁他听不清的那几句话是什么。点到为止。他就是陪钟宁喝两杯而已。
其实,哪怕表征会因岁月而更改变化,劣根性却很容易冥顽不灵,反倒还会被捶打得变本加厉。
钟宁应该还是那个全世界最了解张蔚岚的人。他了解他的孤僻,了解他的冷漠,了解他脆弱的胆小。
结局无疑两种。一是张蔚岚再也不招惹钟宁,躲得远远的,从此以后真正地灰飞烟灭,二是张蔚岚会找过来,会……
钟宁想不出他和张蔚岚之间要怎么掰扯纠缠,毕竟他们曾经的感情是那么干净,那么纯粹,澄澈到就连碎掉的时候,都是无比清晰,掷地有声。
但是隔天傍晚,张蔚岚却找过来了。他没提前知会钟宁,直接来了Azure。
人家的酒吧都跨年经营,钟宁不,作为不差钱的散漫老板,离过年还剩两天,他却要关门歇业,给大家放年假。
这天是Azure年前最后一天开门,但不营业,只是大扫除。
临傍晚,天擦黑了,大扫除也扫得差不多了。还剩下点儿收尾工作,有徐怀在就成,趁着天还没黑透,钟宁准备早点闪人,去钟姵那儿吃饭。
已经大半个月没去亲妈家吃饭了,钟姵今天一早就给他催了个电话,他怎么也得去一趟。
一楼大厅的瓷砖地被拖得锃亮,水刚干透,一个服务生正拎着扫帚扫大门口的浮灰,钟宁从电梯出来,忍不住踮起脚走。
可惜了倒霉催上身,钟宁刚在那漂亮瓷砖上踮了两步,差点就崴了脚脖儿。
——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张蔚岚和一阵寒气一起进来。
服务生一手提着扫帚,另一只手拦了下张蔚岚:“对不起先生,我们今天不营业。”
张蔚岚杵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唤,隔着一个宽敞的大厅,他第一眼就和钟宁对上了。
这一眼似乎刺透了所有孤寂难耐的时光,在苍茫人间里,这削薄的目光是那么短浅,那么微渺,却又饱蘸情思,用尽了生命力,好像一瞬就能望穿一辈子。
张蔚岚浑身冰凉,一张脸白得瘆人,活像一只孤魂野鬼。他看着钟宁,眼圈倏得红了。
“先生?”服务生又重复一遍,“先生,抱歉,我们今天不营业。”
“小姜。”钟宁好容易才看清那服务生是谁,他往前迈了一步,“你先上楼吧,这人......我认识。”
“啊,原来是老板的朋友啊。”小姜朝张蔚岚笑笑,“对不起啊先生,我不知道。”
“那我先上去了老板。”小姜从钟宁身边走过,钻进了电梯里。
等电梯门在钟宁身后关上,钟宁才深吸一口气,又一步一步朝张蔚岚走过去。
很多东西不必言说,已然悄无声息地暴露在空气里,随着生命的呼吸融入骨血之中。
是他们那早已面目全非,却仍然不肯断气的偏执。
原来,他们都还念念不忘。一个因为一无所有,一个因为付出过所有。
钟宁在张蔚岚对面站住,离得有些远,不是能好好说话的距离,起码还要再往前走两步,但钟宁还是能闻到张蔚岚身上浓重冰冷的烟酒味。
他抬眼瞪着张蔚岚,微微张开嘴,嗓子眼儿一抖,竟堵得厉害,不免一阵失语。
张蔚岚狼狈得不像样子。惨白的脸色,灰扑扑的神情,通红的眼眶,下巴上乱糟的胡茬,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是恹的,全是他通宵达旦辛勤找死的成果。
一股邪火突然蹦出来,钟宁胸口闷得厉害,很想薅着张蔚岚的衣领,一拳打碎那张讨厌的脸,然后大骂一顿:“是啊,当初起名叫Azure就是因为我想你。我被你甩了八年还是忘不了你。一见你我就浑身不自在。就是这样。你知道了难受,想死就去死啊?非跑我跟前做什么?”
钟宁都要怀疑张蔚岚是故意的了。不然为什么,张蔚岚总是把自己弄成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混账相,他一点儿也没学好。他每次欺负钟宁都能得手。每一次。天上地下再没有谁,比张蔚岚更会惹钟宁心碎。
冤家吗?钟宁也不知是欠了张蔚岚几辈子孽债,这一生要倒此血霉。
钟宁恨得想戳裂心窝——你明明就是仗着我疼你。
钟宁被欺负到这般田地,还没能吭出一声,张蔚岚个不要脸的缺德玩意倒先委屈上了。
他往前虚走两步,浑身像脱了力气,似乎走两步就能一头栽地上。张蔚岚堪堪伸出一只手,闹不清是想干什么,是要摸钟宁的脸?还是想去拽钟宁的衣服?
不知道,因为他的手刚抬起来,又战战兢兢地放下了。再一抿唇,一眨眼,眼眶更红了,漆黑的睫毛也shi漉漉的,像刚淋了一阵毛毛雨。
钟宁绷紧了小腿,这才没丢人地再往后退。
钟宁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