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这位老兄这回是真把自个搭进去了。“宜之(蹇义字),你的话我懂,沈公子下狱至今不得出,并非为兄举证不足,而是为兄用力过猛,让人起了妒心。只怪我在她大婚当日太过不自重,让她看了端倪。”——夏原吉这话惊吓蹇义,如此直白的说常宁公主对花月郡主的占有欲,实属胆大,蹇义站起来走到门边听了听,没有动响,这才走回原处:“我的兄长,你可不能再往这事里搀和,要想沈公子平安无事,该动的不是你,而是花月郡主。”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来禀说有贵客临门,并将拜帖呈上。蹇义抢了先接过拜帖,一看就点头:“果不其然,她也慌了手脚,看来那位沈公子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维喆,如此你更不能见她,她乱你不能乱。管家,给贵客回话,说你家老爷染疾已歇息不便见客,改日登门拜访去当客。”蹇义说完管家不敢动,直到自家老爷点头,他这才领命去复。蹇义说的所有话里,最后一句才是给沐海棠听的,他是在说,让她明白此事究竟谁是主谁是客,而客,只能是协从,不能反客为主,否则将坏事。
沐海棠在夏府吃了闭门羹,此时一身男装裹着斗篷走回轿子,身影颇显萧瑟。她听懂了蹇义让管家转的话,可她不懂要怎么下手去救七俭,此事明显是常宁公主从中作梗要置七俭于死地,夏原吉救不了,那还有谁能救得了?而她此时只能装作不知,否则多说一句都是错,都是陷七剑于更险地的错。
深夜到了大狱,唐剑虽说已打点好狱卒,但进去后才发现离七俭牢房转弯处仍站着两狱卒,这是要监听。能见到人已是万幸,沐海棠克制着走到牢门口,看清那个盘坐在地上双目紧闭的人,轻声唤了一声守信,就见那人猛的睁开眼睛。没等她说话,沐海棠赶紧做了一个手势,只这一瞬间,七俭就明白有人在转角处听话,于是吞下那激动得颤抖的想念,咬着牙把字一个一个滤冷:“郡主未免太不重信用,当初在下愿为郡主效力,郡主也对在下许诺万事保在下周全,如今不过一件蒙冤小事,为何还不见郡主出力救在下出去?”
七俭说这些话时在沐海棠手心里写让她不用回话,沐海棠本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握紧七俭的手摇头,最终用极小的声音说:“你信我,我拼尽全力也会救你。”七俭却摇头,抵在她面前回:“你别犯傻,听我说的做,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动,不要用你的任何力量来救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出去。你也要信我,我会自救,我一定要出去也一定会出去。”
沐海棠方寸乱得厉害,这会竟只是摇头不语。七俭却猛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我是烂泥里滚过的人,和这样的事打交道知道该怎么走。沐海棠你听好,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那就把我当你喜欢的人来相信,不要乱动。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生离死别的悲戚更不是相濡以沫的同生共死,我们现在,只需各自把彼此最Yin狠狡诈的一面拿出来和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去斗,就行了。活下来,才有情爱,才有将来。”
如果说没有被七俭在牢里的一席话震骇住那是骗人,沐海棠自大狱回家,独自在房间坐了半夜,最终明白,七俭说的是对的。一遍遍把那冷酷无情的话咀嚼,她从那些话里感觉到了先苦后甜的浓浓暖意。那些话,就是七俭说给她的山盟海誓。
随着御窑厂案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处死的人越来越多,沐海棠心里也时常发憷,恨不能就此跪在常宁公主面前俯首称臣,予取予求。可是七俭的话一次一次让她收住脚步,咬牙站在那里。忍。
开春了,金陵气候温润,大地已是回暖之势。三月初七这天日头好,沐海棠陪着常宁公主在公主府闲聊,朱悦然在,附马沐昕在,沐斌在,舒鸿笺也在,一家从其乐融融的说着开春去踏春的事。说着闲话,常宁公主忽的说道:“御窑厂的案子可算消停了,如今还在狱里的,能出来的也该出来了,鸿笺,和你交好的那位沈七俭如今如何了?”舒鸿笺暗地一惊,如此直接问七俭,这是要走哪步棋了?略想了想答:“回公主,她犯了国法,理当受罚,臣妾当初也是识人不清才误交此人。至于她如今怎样,臣妾确实不知。”
“宜秋与此人也相识,不想说几句?”——沐海棠似是料到她有此问,丝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公主不提,海棠已快忘了还有此人。御窑厂案已快结案,夏大人主审此案,相信有罪者皆已伏法,牵连无辜者自然会沉冤得雪。”这话忽的惹得常宁公主发笑,也不知是有倒春寒还是心中发冷,听着这笑声,沐海棠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宜秋这话是指沈七俭乃蒙冤入狱,且至今未沉冤得雪?那本宫要不要亲自走一趟为她昭雪来彰显我大明律法严明?”——此话把沐海棠惊得差点坐不住,还是一旁她四叔暗地里按住她,她这才沉住气,半晌略无谓的笑笑:“公主要真能替无辜者昭雪,自然是史书上一桩美谈。海棠今日颇感疲乏,大约是春困,还望姑姑许我早些回去歇息。”
沐昕送沐海棠到门口,临了负手站那对侄女笑:“怪四叔不为你?秋儿,好好照顾你自个,沈七俭的事,就快结束了,四叔向你许诺,保她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