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宗的手笔,不知是谁布下的,也不知是想针对何人。但上面的气息钟情却是熟悉的,西北一宗门有律令,凡叛门弟子处以剖丹之刑。他们剖丹之时所用的阵法,与钟情所见的那个阵法,几乎是异曲同工。
钟情觉得处处都透着巧合和诡异。
他与戚临相伴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戚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他屠杀宗门弟子,说他抢夺毁坏功法典籍,钟情是不愿信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一切都是那人为着戚临身上某样东西布下的局。局成了,戚临有口难辩,退无可避,而那人为将功成身退。
在最后的一刻,钟情几乎是走投无路,才掷出了那一道符纸。
戚临从前与他说过魔丹的来历,也说过自己rou体凡胎昔日没少经受侵蚀之苦。钟情瞒着他去翻了许多典籍,但只找到了一个换命之法。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阵成之后,戚临身上的魔气将陆续汇聚到他的身上,他以一身修为引他舍魔入道,而那时……他亦将不留于世。
他不敢确定幕后的那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但那个阵法至少能够说明戚临的魔丹必定是他的目的之一。
待魔丹魔气尽散,变作在普通不过的修士金丹,只怕对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而况阵法耗时长久,若是这些年间钟情能先一步找到那人,那戚临也可以提早出来,不必再受那些苦楚。
钟情站在水潭边上,低头看着水中那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他换的第一张脸。
他自万仞山一战后,便遁入剑宗,对外言称伤重难愈,几个月后,又让他的师父替他放出死讯。
钟情的身份并不利于他追查那人,他只得假死脱身,自暗中开始追查。
他执意要做的事,谁都难不住他。
一年后安平府成立,钟情化名林清,以一介散修的身份进入内部。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么一番景象。传言人之将死,临行前鬼差们会让你瞧见你生前所历种种,好让你到了阎罗面前,对一生的是非功过也好有个交代。或许现在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么戚临身上的魔气应该也除干净了。
他大概会很生气吧。也许这辈子都不一定回原谅自己了。
这样也好……
他想起那个叶斐晴,觉得自己这人还真是口嫌体直得可以。他一面告诉戚临,让他忘记自己,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在他找了别人之后,心里又吃味得难受。
“还真是差劲。”他小声说道。
钟情望着眼前的这座山,山间无风,其间野花葳蕤,草木蓊郁,林中似又虫鸟相和。阳光自山顶罩下,在潭面铺了一层粼粼金光。
倏忽,水面忽然起了波澜,一浪接着一浪,不住地拍打着岸边的山石。鸟雀自树间惊起,扑腾着翅膀踉跄远去。
大概每隔个几年,戚临都会闹上一次。或许是阵法削弱,又或许是戚临的意识占了上风,每一次的动静都差不多是如此模样,只有最后的一次来得格外强烈,让钟情再也瞒不住,不得不按照程序带了胡念和小百合一同前来。
钟情瞧着自己抬起手来,指尖的灵力没入水帘,流水间隐隐现出了一轮阵图,在他的灵力驱使下缓缓轮转着。
待到最后一丝灵力没入,一丝黑线交换着进入他的身体,阵图终于再次消失,山间归于平静。
钟情收了手,留恋地又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你明明就是想见他,为什么不多看几眼?”
钟情的脚步顿了顿。他感受到自胸膛升起的难堪与愤怒,并非是属于如今的他,而是百年前的那一位。
不过是一场走马灯,竟然也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当年的心境吗……
他自嘲地想着,耳边又传来了自己的声音。
“你护不住他,只能把他锁在这里,你就是个懦夫。”
钟情已经忘了自己是何时生出的心魔,也许是在阵法落下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在他假死的那一刻。
戚临的魔气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体内,那心魔有了滋养,得了鼓励,便开始不断壮大。他原先只处在自己的体内,后来甚至能化出虚体,在他身侧不断纠缠。
细碎的话时不时地就能在他耳边冒出,逼得他神魂激荡,神识不稳。他在剑冢里所说皆是真话,他与心魔互相折磨,互相纠缠。若非是律钊在飞升之前与他一同将心魔剥离出来,关进剑冢,只怕他早就该入了魔,失了心智。
“闭嘴。”钟情忿忿地说。
“宗门逼上之时,你无法为他申辩,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攻势。你只能遵从师命……然后呢,你发现了不对劲,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闭嘴。”
“我好想见他啊……”心魔的声音逐渐温柔了下来,像是情人的低语,在钟情耳旁悠悠回荡,“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因为你的错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