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四家的跪在门口。
宝钗倒不忙问话,先自己看了会书,品了会茶,再问了一会出门的事情,见那下面刘四家的跪得发麻,已经在下面悄悄挪腿了,微微一笑,将书合上,放在膝头,慢慢道:“叫哥哥的小厮先来把我骗离了县衙,你们再把我带回去,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妈是决计想不出这样法子的,却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刘四家的粗着声气道:“姑娘这话问错人了,咱们家在京里那么多亲朋好友,随便哪个出一个主意,太太听见了,转头吩咐我们,我们又知道是谁说的?再说我们做奴才的,只知道按照太太吩咐的做,哪里管这主意是谁想的?姑娘真想知道,只管自己问太太去。”
宝钗笑道:“我们府里的事,刘姐姐说不知道,那就是笑话了。”
刘四家的便哼出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
宝钗见她倔强,微微一笑,道:“刘姐姐是妈的陪房,在我们府上,便是我和哥哥见了也要礼让的,如今倒叫你跪在这里,说起来真是惭愧。可惜我现在比不得在家,如今这里不是我做主,刘姐姐担待些。”
刘四家的看她一眼,话到嘴边,又吞下去,只是盯着宝钗看。
宝钗却看也不看她一下,唤莺儿道:“叫人去请王典史来,就说这里要问话,有人却不肯说。”
莺儿脆生生复述一遍,又问:“可要叫人把那些东西带来?”
宝钗点头道:“都带来罢。”转头对刘四家的一笑,道:“不来外头,还不知道当个县官还有这样多讲究,连审问都有专司内审职的小吏,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刑讯手段,像什么滚钉板、抛绣球、梳洗之类的,我从前以为只能在书里见到,谁知这弹丸之地,竟也有懂得这些的人才。”
那刘四家的只知道“滚钉板”是什么,吓得浑身一哆嗦,却硬着头皮道:“姑娘,我可是太太的陪房。”
宝钗轻轻一笑,手指轻轻捻过书页,吹了吹上面并不曾有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你是太太的陪房,所以特地向我们县太爷讨了个情面,奈何国法无情,叫我又怎么办呢?”
她明明是斯斯文文的闺阁小姐,说这话时候却透出几分格外淡漠的刻薄来,眼皮一眨,好似童真少女般狡黠一笑,又补道:“妈妈可曾听见人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这说的就是衙门里的手段。”
那刘四家的一哆嗦,还要犟时,那外头莺儿通报道:“王典史带着几位官爷来了。”之后便听脚步声,又听见棍子触地的声音,有几个人在门口立定,有人道:“薛姑娘,下官将刑房的人都带来了,包管今晚便有信。”
宝钗笑道:“劳烦。”便起身做要走状,那刘四家的见宝钗是当真撕破了脸要整治她,知道利害,忙跪在地上哭道:“姑娘饶命!我这猪油蒙了心的老奴才该死!姑娘要问什么只管问,老奴才但凡知道,一定都说的!”一面哭,一面磕头,宝钗等她磕得差不多了,方道:“那我问你什么,你一一作答,若答不好,我还叫王典史进来。”外头人不知是不是听到她说话,便把一阵水火棍敲得叮砰乱响,刘四家的吓得身如抖糠,连连磕头应下,宝钗便把那几句话一一问过,得了准信,才装模作样地去前衙送了信,假借宝玉之名把这些人放了,这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出了苏州,一路餐风露宿、日夜兼程,十数日间就赶回京城。见了薛姨妈自然有好一通哭诉,薛姨妈听见宝玉这样为自己女儿撑腰,大吃一惊,忧虑之外,又有几分窃喜,再又听这些人添油加醋地说些传闻,那寿童尤其道:“我们只见了宝二nainai一面,那脸色白得和痨病鬼似的,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突然喝了一声,便如厉鬼似的,把我们吓得不了。我进苏州的时候,听见外头人都说阎王要捉她去了,好叫我们姑娘替她,我那时还不信,如今想来,却是真的!”
薛姨妈听见,把他臭骂一顿,立刻叫把他关起来,他说的话,一应都不许外传,转头却立刻叫薛蟠来商议道:“咱们家和你林妹妹家已是成仇了,你从此还是死了娶张靖的心罢!”
薛蟠如大冷天被人浇了一盆雪水似的,从头凉到脚,顾不得埋怨宝钗,先抱着他母亲的手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娶阿靖!若娶不到她,我宁可剃了头发做和尚去!”他从前还只是撒泼撒痴,这一回知道实在严重,便发了狠,越发地闹起来,一会拿了剪刀说要割发,一会又叫人去寻刀剑说要自牂,唬得薛姨妈拦之不及,眼见闹得不像了,只得喝止他道:“你若真想娶她,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还须得她心甘情愿才好。”
薛蟠一听说有法可想,便不闹了,静听薛姨妈做何说法,薛姨妈期期艾艾道:“我是没法子的…”眼见薛蟠又要闹,忙道:“但你姨母应当有办法,我且请她来商议之后再说。”
薛蟠这才好些,口里只道:“那我这就去请她去。”也不等薛姨妈答应,就一阵风般出去,立逼着小厮们牵了马,一路打马到了贾府,也不叫人通报,就一路往里头直闯,唬得丫鬟婆子避之不及。
薛蟠一路冲到荣禧堂,见了王夫人,匆匆行了礼,扯着她袖子就道:“妈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