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大病一场,便想追随母亲而去,远离这污脏人间。
洛金玉混混沌沌地躺在草席上,只剩出的气儿了,忽然便被人扶在怀里,听得熟悉的声音,远远近近,有些飘忽:“叫大夫来!赶紧来!迟了我教你们全死了!”
那人发了一通火,声音又小下来,低声道,“洛金玉,你听得到咱家叫你吗?洛金玉……”
洛金玉没有说话,仍惦记着死。
那人竟也不顾他狼狈,将脸贴着他额头,似在自言自语:“烧成这样……快拿来!”很快,洛金玉滚烫的额头上便垫了一条冰凉的shi巾,那人仍嫌不够,催促道,“多弄两条,给他擦擦手心。”
洛金玉好受许多了,迷迷糊糊的又听那人叱喝道,“东厂是使唤不住你们了,咱家要护的人,你们也敢弄成这样,活得不耐烦了!”
那告诉了洛金玉他母亲死讯的狱卒忙着求饶:“沈公公,小的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死囚……”
“谁告诉你,他是死囚了。”那声音Yin恻恻地问。
狱卒一怔:“这是死牢……”
“咱家与你打个赌,”沈无疾冷笑道,“你绝对比他早死。”
……
丑时的东厂里,小宦官送来酒菜,放到屋里的八仙桌上,正要为两位大监温酒,却听得厂公何方舟道:“不需你,下去吧。”
宦官便弓着腰退了出去,将门关上,隔绝了外头飘扬着的雪。
何方舟站起身,执着衣袖将酒壶提起,放入温酒的小炭炉子上,温和地笑道:“奴婢亲自服侍沈公公。”
沈无疾理也懒得理他,闷头继续喝酒。
“还是等酒温一些再喝吧,伤肝伤胃伤心肠。”何方舟忙伸手去拦着他,“你这又是何必呢,借酒消愁,愁更愁。”
沈无疾手中的酒杯被抢,倒也不发脾气,冷着脸,拿起筷子夹下酒菜吃。
何方舟坐在他身旁,也拿起筷子陪着吃,一面道:“刚说到哪儿了?”
沈无疾不说话。
何方舟想了想:“说到那狱卒……当时那人吓了一跳,恐怕也没想到你说杀就杀,话音还没落,剑就飞过去了。他那神情,我到现在还记着,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他本就长得和牛似的……”
沈无疾终于开口,冷笑道:“结果,又是你坏我好事。”
当时那狱卒以为自己就要命绝当场,却又听得人道:“无疾,洛公子要紧,为难这种小卒无用,你还得收拾。”
这人正是何方舟。
何方舟笑了起来:“洛公子说得没错,沈公公就是爱记仇。”
沈无疾瞪他一眼。
“你好武艺,剑出得快,我都险些没看见。好在,当时虽我迟了那么些时候出手,仍让剑刺入那狱卒心口几分,可好歹是挽回了他那条小命。”何方舟缓缓道,“我也不是为救这狱卒,只是你我皆知,这狱卒背后乃是君太尉,曹国忠那时在明面上与手握兵马大权的君太尉河水不犯井水,甚至还有几分忌惮,也正因如此,那些时日里,曹国忠再三敲打你,还有意将你调远去做差事,无非是怕你为了儿女私情强救洛金玉,得罪君太尉。谁都知道,你沈无疾沈公公是曹国忠最器重亲近的干儿子,若你打了君太尉的脸,君太尉自然连着曹国忠一起记恨,曹国忠又如何愿意呢。”
沈无疾仍不说话,冷着脸看温酒的炉子。
何方舟摸了摸酒壶,提出来,为沈无疾与自己各自斟了一杯,看着沈无疾仰头就喝,不禁叹了声气,继续回忆道:“可你这个没阉干净的情种,却如何都不肯放弃。你往日里是最听曹国忠话的,可为了洛金玉一事,你和曹国忠闹得不可开交,求也求了,跪也跪了,头也磕了,这都不算事儿,你竟还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和曹国忠吵了起来,将帽子一扔,说要去劫狱,无论成败,都与曹国忠无关!”
回想起这段往事,何方舟又有些好笑,也喝了一口酒,道,“曹国忠多好脸面的人啊,哪里拉得下脸,险些被你气死,当场令人扣下你往死里打,还是让我执刑。我也不敢糊弄盛怒中的他,结果,你就结结实实挨了那三十杖,打得皮开rou绽,血rou模糊,最后被曹国忠锁在房中反省。”
沈无疾冷声道:“没怪你。”
“知道你没怪我。”何方舟继续道,“就在这时,洛公子的母亲一头撞死了,洛公子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在狱中险些没熬过去……当时我便想,我该不该将这事儿告诉你。说句实在话,我真不想告诉你,无疾,你我一同长大,你虽脾性大,却从来都知分寸进退、轻重历害,我从未见过你那样失态。我一个自小入宫的阉人,从来都不懂书上所写的红颜祸水,可那时,我心想着,洛公子怕不就是你的祸水。”
沈无疾张了张嘴,想说“他是我的心,我的命”,却还是没说出来,只道:“你还是告诉了我。”
何方舟又叹了一声气:“我说完就后悔了。你可不知道你当时那样儿,前一刻还趴在床上快没气儿的样子,下一刻就下了地,往外冲。院子里的弟兄们联手都没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