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将傲骨铮铮挺立。
沈无疾是自幼从泥泞里摸爬打滚出来的,满身的脏污,满手的人血,说是忍辱负重、里应外合地扳倒了曹国忠,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报私仇,不过是眼见形势到了,眼疾手快地倒戈罢了。
正如满朝里说着忠君爱国之言的那些肱骨大臣们一样,其实说穿了,又有谁不是为了切己利益?曹国忠得势时,喻阁老与君太尉等人面上也与曹国忠多有亲热,可背地里也是他们牵头扳倒曹国忠。
党同伐异的事儿,其他人做,沈无疾也做。
这样的他,唯独在心尖尖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净处,便是供着洛金玉的地方。
皇上点头:“读书人嘛。佳王倒也说了,这洛金玉是很历害,毕竟佳王都要给你面子,而那一个布衣学生却……把他都给吓着了。”
佳王一贯爱往热闹的地方凑,当年便亲眼见过洛金玉骂沈无疾。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洛金玉一个脏字儿也不带,将炙手可热、盛装厚礼的东厂二都督沈公公骂得脸上青紫不定,眼都红了,还插不上一句话,只能站那任由着骂。
一旁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皆是面如纸色。
佳王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被沈无疾迁怒,拿扇子遮着脸便从后门溜之大吉,装作自己从未来过,未见过沈公公如此丢人的时候。
沈无疾回想起当时的事儿,仍觉面上无光,强自按捺下去,只道:“皇上圣明。奴婢心知,若奴婢向皇上阐明此事,讨个恩典,皇上必然也是明察秋毫的。之所以奴婢擅作主张,其实,就是在等这份参奏。”
皇上愣了愣:“做什么?”
沈无疾再弓了些腰,靠近皇上,压低声音道:“皇上,奴婢斗胆。您自藩地而来,以往未曾有过承大统之念,手中更无丝毫兵权心腹,如今您已是九五至尊,却也仍然不担心此事吗?虽先皇的几位皇子皆是早亡,可这京中京外,满打满算,可还有远近的十多位王爷。”
皇上一怔,浓眉大眼中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在立后与新政二事上,皇上已领教过重臣们的历害,奴婢便不多说了。”沈无疾道,“虽这二事都并非没有解决之法,可皇上您愿意日后事事都看人脸色,日日都仰人鼻息,时时刻刻都要与人竭力斗智方可如意吗?三岁孩童都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本就该是皇上一人之天下,何时轮得到其他人多加置喙?”
皇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沈无疾,与平日里傻兮兮的样子很是不同。许久,他才低声道:“沈无疾,你倒是胆子大。”
沈无疾垂眸道:“奴婢是个没根的阉人,府邸乃皇上所赐,前程亦是皇上扶持,阉人的一生荣辱,全仰赖天恩御赐。”
23、第 23 章
自古以来,多有jian宦乱政之事。世人都说宦官非男亦非女,因此性情极为刁钻古怪,Yin晴不定,喜怒无常,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更无是非大义之念,是这世间最不值得倚重信赖与亲近之人。
可历朝历代以来,许多皇帝仍会将宦官视作心腹,无外乎于他们而言,那些重臣相比宦官,更不值得信赖。
因重臣有许多的退路与家族利益纠葛,而宦官却大多无儿无女无家无族,更无脸面,他们若没了皇权靠山,便没有能拿来与重臣争斗的条件,因此,他们比那些人,更容易得皇上青睐。
皇上沉默不语。
沈无疾知道他已经动摇,却也不催,耐心地等了会儿,又道:“皇上若要江山稳固,必定要先将军权握在自己手中。自从前朝夺嫡之乱与曹贼之乱后,如今军权大多把持在君太尉的手上,四海镇军,甚至于京城禁军中,掌权之人多是君太尉的门生心腹。”
皇上皱眉问:“这和你有意引人弹劾,有什么干系?”
沈无疾微笑道:“人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人又说,浑水摸鱼。可见一潭水若太清静,就没鱼可捞。如今皇上登了大典,震慑四方,曹国忠且又刚刚被除,重臣们虽暗自各有盘算,面上却都暂且只能稳作一团。可他们若稳作一团,事儿便难办,因此就得从奴婢身上为他们开这一个口子。”
皇上想了想,无语道:“那两句话是你这意思吗?”
沈无疾心道,这要紧吗?面上却只笑:“皇上学问高,奴婢没什么学识,鹦鹉学舌罢了,皇上见笑了。”
“那你再说,你要怎么开这个口子?”皇上追问。
沈无疾道:“皇上对奴婢的隆恩宠信,诸位大人都看在眼中,若奴婢也四平八稳,难免反而引来他们的警惕。越是如此,奴婢越要有小人得势的样子。奴婢不报皇上,因一己私情,擅权放了洛金玉,本是大罪一条。可若皇上将此事轻轻放下,他们难免心中犯了嘀咕。”
皇上想了想,道:“他们无外乎以为朕是受你蒙蔽,又或者以为朕太过宠信你,有意替你遮掩。然后呢?”
沈无疾笑了笑,一手执住袖口,另一只手拿起靠在砚台旁的墨条,慢条斯理地为皇上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