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猛地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这沉闷的地底下越发放大,令人心头一悚。
沈无疾却丝毫不慌不惧,他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未变分毫,看着对方利爪仅仅离自己的脖子只有半指距离,眼都未曾眨一下。
“沈无疾!你这贱人!”
犯人从嗓子里发出了如鸮叫声,尖利难听得刺耳。
“阉人的声儿本就难听,你这样,更令人头疼。”沈无疾缓缓道,“曹公公,大过年的,除了我,怕也没人来看望你,你又何必呢。”
沈无疾眼前这个吊于天牢深处的犯人,正是天下以为早已被他手刃的曹国忠。
曹国忠没有死。
此事知道的人很少。
曹国忠且不能死,因曹国忠的身上藏有一个大秘密。
曹国忠仰头乱叫,张狂地骂沈无疾祖宗十八代,形若癫狂。
沈无疾原还揣着手在腹前,耐心等他骂完,却见他始终没停嘴,便转身去一旁的桌边,打开食篮,将饭菜一一取出,摆放到桌上。
曹国忠骂了一阵,见沈无疾无动于衷,终于不骂了,强自镇定下来,冷笑连连,咬牙道:“沈无疾,你别以为你春风得意。你以为你帮那群贱贼卖了我,他们就当你是自家人?呸!你是个阉人,对他们而言,你和我,没什么差别!”
沈无疾微微一笑:“无疾之所以是个阉人,也无非托曹公公的福。”
曹国忠眯眼,道:“冤有头债有主,沈无疾,卖你的不是我,阉你的也不是我,若不是咱家当日见你机灵,将你带在身边,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浣衣局里做个浣洗小奴,甚至早就没命了!你倒好,倒怨到咱家身上来了,良心被狗给吃了!若不是咱家——”
“若非公公为了一己私利,四处伐杀异党,无疾的爹娘何至于受到株连葬身,无疾又何至于在逃亡中流落街头,被牙婆子辗转卖到宫中,何至于成了浣衣局里受尽欺辱的小奴呢?”沈无疾仍含笑望着曹国忠,缓缓道来,可眼中闪烁的却只有刺骨的恨意与冰凉。
曹国忠怔了片刻:“你……你……”
“曹公公很惊讶吗?还是说,曹公公手下冤魂数万,早已不记得自己杀过些什么人,更别说,无疾的父母家人那样微不足道。”沈无疾眼中的仇恨很快消散,他垂眸,右手执筷,左手扶袖,慢条斯理地往白饭上添菜。
“你……你爹娘叫什么?”曹国忠问。
“丝毫不重要,我都不记得了。”沈无疾笑道,“山野村夫村妇,能叫什么好名儿?无非是沈阿牛,沈春花之类。”
曹国忠有些愣。
“我家祖上几代都没沾过河南明家半点光,不过在山野小村里锄田织布罢了,哪能攀得上那样的书香世家的光。可没人听啊。就因我祖上有人做过明家族人的妾,生了几个我爹娘见所未见的庶子庶女,我家便和明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干系,好讨不着,光沾不上,唯独砍头这天大的好事儿,便分了一份。”
沈无疾笑着问,“现在,曹公公还敢对着我说冤有头债有主这六个字吗?”
曹国忠半晌没说话,思来想去,忽地仰头长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无疾面不改色,仍含着笑,端起满满是菜的碗,走回到曹国忠面前,夹了一筷子:“都是公公最爱吃的,尝尝?”
曹国忠Yin恻恻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又垂眸打量那菜。
许久,曹国忠冷笑道:“咱家倒不怕你要杀咱家,你敢吗?”
“自然不敢。”沈无疾笑着道。
曹国忠便低头,恶狠狠地将筷尖所夹的rou咬去嘴中,一边死死地瞪着沈无疾,一边磨着牙吃下了这块rou,又去如此咬沈无疾为他夹的别的菜,仿佛他如今口中所撕咬吞食的是沈无疾的皮rou。
可也没吃多少,沈无疾忽然手一松,筷子上的rou掉到了地上。
曹国忠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
沈无疾笑了笑,手一翻,手中的碗口朝下,里面满满的饭菜都倒到了地上,与泥土稻草混到一起。
“曹公公吃得这么香,我都不忍心了。早知如此,我便让人少放些药了。”沈无疾愧疚道,“可如今木已成舟,若曹公公再吃下去,容易没命,无疾可不敢。”
曹国忠皱着眉头:“你放了什么?”
沈无疾转身出了牢房,懒洋洋道:“泻药而已。”
曹国忠:“……”
“我知曹公公爱干净,又要脸面,苦思冥想,特意为您寻来的泻药。”沈无疾拍了拍手,外头便来了几个狱卒,干站在那,也不说话。
曹国忠隐约已觉得腹中不妥,却忍着道:“沈无疾你个贱奴,你当这样,我就会告诉你龙脉在哪了?”
沈无疾微微叹息:“唉,曹公公,你说,咱家一个阉人,知道了龙脉又有何用呢。想知道龙脉所在的是朝中重臣,我一个司礼监掌印,吃饱了撑的么。我对龙脉没有兴趣,不过是昨日高兴,想着便在今儿年初一来探望你,给你寻寻晦气,好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