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脸颊上的水珠既冷且热,冷的是冰凌的河水,热的是许泽恩的泪,这种山呼海啸一般的哀伤让靳尧整个人都愣住,以至于他伸出的手掌像是凝固在空气中一样完全推不出去。
被啮咬的明明是嘴唇,靳尧却觉得心脏都被揪痛,许泽恩贴着他的嘴唇,一声声呜咽从两人的唇齿间流泻,他整个人颤抖得如同海啸中翻滚的枯叶,那样沉重的悲凉山一样压下来,靳尧几乎被完全打懵。
怎么能有人,伤心绝望成这个模样?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许泽恩呢喃着,抱着靳尧的双臂不断缩紧,那是足够让人窒息的力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从来没有任何……什么都没有你重要,靳尧,我求的并不多,从来只有你一个……”
那低喃像是从喉骨的最深处挖掘而出,泣血一般,悲切凄楚,每个字都像是一只五指俱全的手伸进靳尧的心脏狠狠揪扯着他,“你想一想靳尧,如果我是虚情假意的,我图什么,这么多年了,该达到的目的我都达到了,我现在这样子是图什么啊……我只是想好好对你,我只是想好好和你在一起,很多话我不知如何解释,我想说给你听,可你不信,你不信啊……”
靳尧有一种直觉,许泽恩说的,可能都是真的,这样沉重的情绪,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他缓缓伸出手,他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应该要抱住他的,应该给他一个……
“噗通——”
许泽恩话音戛然而止,他被狠狠推倒进了水里,用最狼狈的姿势倒栽葱下去。
靳尧双手环胸,月光下他的脸上笼着一层Yin霾,漆黑的瞳孔沉沉盯着许泽恩,嘴角勾着嘲谑的笑: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满口花言巧语!”靳尧提起许泽恩的衣领,再次把他重重摔进水里,“你知不知道你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最让人作呕!”
许泽恩无力地垂了头,主人格的靳尧会心软也能讲道理,但是第二人格的靳尧却是油盐不进的,他所有鼓胀饱满的情绪都因为靳尧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瞬间湮灭,他慢慢从水里爬起身,然而还不等他站起来,靳尧却又是一脚踹中他的肩膀,再次把他踢倒进水里。
许泽恩爬起来一次,靳尧就飞踹过去。
许泽恩一次次地爬,靳尧一次次地踹。
漫天银白月色下,靳尧渐渐气息不稳,许泽恩却一次比一次从容,爬起得从容而倔强。
最后许泽恩终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剧烈地咳嗽着,口腔里有浓重的血腥味,轻轻啐出一口血沫,他抹了抹嘴唇。
靳尧脸色铁青,咬紧牙关盯着他。
“再踢啊,怎么不踢了?”许泽恩笑了起来,那笑容极尽惨烈,苍白羸弱得像个鬼,“我虚情假意?是啊,你只记得我虚情假意,那你记不记得自己也言而无信呢?你学了这一身本事,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过,如果你动我一根指头,哪根指头动的,你就剁了它!”
靳尧神情骤然转为狠戾,他双手扳着许泽恩的肩膀将他提起,又整个甩飞出去,许泽恩再站起时,那水流已经没到了他的小.腹处。
激荡的水波一圈圈漾开,哗啦啦拍击着岸边的岩石,应和着河中两人如擂鼓般轰鸣的心跳。
靳尧低吼:“你还有脸说这句话!许泽恩,你是想死吗?”
许泽恩咧着嘴笑:“我怎么没脸说这句话?我有脸说每一句话!”
他的笑像哭一样,难看得像一个神经质的病人,因为情绪太激动,他的双手在水面上拍打出巨大的水花,“违背我们之间承诺的人从来不是我!我爱你胜于一切,可是你呢?你那些可笑的自尊,正义,公平,同情,爱憎分明……你那幼稚的三观……一次又一次把我们拖入绝境的是你!”
靳尧狠狠用手背抽了一耳光过去,夜空之下他的瞳孔漆黑,眼白处却满布血丝,俊美的面孔狰狞,吼音气急败坏:“你还敢狡辩!”
他捏住许泽恩的下颌,然而尽管他此刻充满了想捏碎对方下颌骨的冲动,手指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力,他狠狠把许泽恩甩进水里,自己趟着水,走出好几步,猛地踹出飞扬的水花,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打得有理,他凌乱地说道:
“……当初就是这样,许延钦打你耳光,我冲过去打他耳光,你却狠狠甩我耳光……就是这样,你逼我承认自己是贼,明明我是护你你却打我,你自己窝囊还要拖着我一起……”
许泽恩摇了摇头,他的眼前有重重叠影在虚晃,仿佛有无数个靳尧在冷冷盯视着他,五脏六腑里痉挛似的痛,有一柄锐器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到处都痛,痛得他冒火,痛得他眼花,痛得他几欲崩溃。
他涉水而来,一步步走进靳尧,眼睛里渐渐染上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火焰:“我为什么要逼你承认做贼?你如果不承认,会被鞭子抽得半死!我为什么打你耳光?我不打你,许延钦就会打你,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脑海里有无数重锤在敲击,在粉碎,摇摇欲坠的神经被撕拉拧扯,尖锐的呼啸声在鼓噪震动着他的耳膜,每一个毛孔都在传达着生不如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