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封如实答道:“这是我来此处时穿的衣裳,我现下无处落脚,便只能带在身边。”
“无处落脚……你没有家吗?”季时年问。
秦煜封盯着手中的青布长衫,眼神茫然:“无家,有家……我的家在何处?我不知道如何回去了!”
突来的感伤气氛让季时年一愣,好半晌才又道:“别告诉我你是离家出走或者迷路了!”
秦煜封眼前又出现了那场大火,一时之间,仿佛魔怔了般,口中不自觉喃喃道:“宣和六年元宵之夜,吾于百乐茶楼登台戏口技,不知缘何,后台忽起大火,那场火来的激烈而凶猛,一时滔天,吾本以为葬身火海,可是睁眼之时,却发现自己并未殒命,然后就来到了这个陌生之所……”
季时年听着听着,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凤目之中渐渐蔓上震惊,宣和六年,那不是宋朝徽宗年间的最后一个年号吗,这人莫非不是在演戏,而是疯魔了?
秦煜封全然不知自己那番话在旁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偏头看向季时年,“你们这里,如今又是其年几何?你可听说过汴梁城?我的家乡就便在那里。”
那双往日里干净澄澈,灿若星子的俊朗眼眸中,惶恐的、思念的、茫然的、无措的、孤寂的……,此刻诸般情绪交杂。
季时年定定的看着那眼中急速流转的情绪,竟从中找不出半分的虚假,鬼使神差的,他说道:“汴梁城吗?我知道。”
“甚么——”秦煜封一把抓住季时年的手,激动道:“你知晓,你晓得汴梁城?”
季时年握着方向盘的手打了个滑,车身一阵激烈晃动,差点撞到马路牙子上。
他赶忙稳住车子,一把将车停到路边,语气严厉道:“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视线对上秦煜封眼中的期渴,斥责的话突然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了。
定了定神,他看着秦煜封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汴梁城,也知道它在哪里,可是宣和六年距今,那已经是八百二十多年以前了。”
“甚、甚么、八百二十余载……这怎么可能,你可莫要唬我才是!”秦煜封不敢置信。
季时年被他目恣欲裂的神情震惊到,竟一时不忍再说下去,半晌他突然驱动车子开了出去。
秦煜封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眼空茫,像个茫然无措、迷途不知归家的孩童,又像根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头。
往后多少次回忆起这一幕场景,季时年总想,自己不信天,不信命,更遑论怪力乱神,可是当秦煜封说出那般荒唐言语的时候,自己为什么竟连质疑也没有的就相信了?
车子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再次停下,季时年边伸手解安全带,边道:“下车。”
秦煜封恍若未闻,动也不动。
☆、第 9 章
季时年推门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门,伸手推了秦煜封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秦煜封抬头看他一眼,从车上下来,行尸走rou般的跟在季时年身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或许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亦不知要何去何从。
莫约走了十来分钟,两人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幽深无人,两侧隔几米便有一道门廊,红漆的木门紧闭着,廊下挂着大红的灯笼,显出几分古朴味道来。
秦煜封看着这曲径通幽的环境,不由想起汴梁城中,他和师父居住的那个小院,便也是处在这样的胡同里,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这是要去往何处?”
季时年道:“吃饭去。”
秦煜封伸手抹了一把脸,小声道:“此处与我家乡倒有几分相似。”
清朗低沉的声音,乍响在寂静幽深夜色中,恍如玉手撩拨古琴发出的乐音,苍雅之中平添几分落寞。
季时年楞了一下,转而又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去。
“到了”,又行几分钟,季时年突然停下步子,看着身侧一方半掩的红漆木门,他拾阶而上,伸手推门,继而走了进去。
秦煜封跟着进去,转过门廊,眼前豁然开朗。
四合的仿古小楼,中间一个大庭院,庭院中生着几人高的芭蕉、芭蕉树下放着个大水缸,盛了满缸的水,水中三两浮萍,中间一支睡莲亭亭玉立,古老的桂树枝繁叶茂,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楼高四层,红漆木柱,青砖碧瓦,层层楼上都挂着复古的宫灯,灯盏里面并非跳跃的烛火,而是通电的彩灯,但在外面看来,倒也分毫发现不了。
两人方行几步,远处便有人来迎上来,来人是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改良的汉服罗裙,看到季时年的时候,态度恭敬的叫了声“季先生。”
季时年想必是这边的常客,点了点头道,“老规矩。”
女人点头,微微躬身坐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着他们上了三楼的一间包厢。
包厢的格局是完全的复古风,里面除了几盏通电的花灯之外,几乎看不到现代的气息,墙上挂着些花鸟字画,绕过一扇折叠屏风,便见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圆形的红木桌,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