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墨提着书箧的身影从巷尾而来,渐渐清晰。悠扬深远的晨钟从城中向各处远远传去,街上开始有了人声,百姓们揉着眼出门开始洒扫,稚童的稀疏哭声混着妇人的絮絮低语断断续续地飘散在微风中。
沈惊鹤带着一丝浅笑望着眼前的一派人间烟火景象,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平和。梁延侧首望着他,不自觉也弯了弯唇角。
“太学的府门开了,可以进去了。”
成墨正巧赶到了门前,沈惊鹤对梁延点了点头,与他并肩踏入了太学。
晨风吹动了二人的衣袂,玄色与月白短暂地交织在一起,又悠悠然落回腕上。
……
太学由方子艾方太常主掌,下设诸位学正与学录分管教习。太学的学习时间极为自由,除了每日初至时需由学官领着诵读讲经两个时辰外,剩下的时间全由太学生自己支配。可以寻一处僻静清幽的地方自己温书,也可以去不同学正的课堂上研习感兴趣的内容,更是常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析理问难、清谈辩论。
皇帝先前便吩咐了下去,故而方太常见到二人时并无讶异。他抚着花白的胡须,不疾不徐地领着他们至中央最为宽阔的一座书院,笑道,“太学虽是卯时便去了锁,但是为了照顾路远的学生,晨诵多是卯时一刻才开始。往后你二人大可不必如此早来。”
沈惊鹤了然地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了陆续开始有人走进的书院。
方太常那日也在昭年殿上,对这个才思敏捷的六皇子也是颇为喜爱。他指了指右侧一处空着的坐席,“书院向来是一席两人同坐,你与梁将军同为新至,便坐于一处吧。平日教习时若有不懂之处,大可随时向我与诸位夫子请教。”
两人道谢后落座,成墨将笔墨纸砚和各色经义摆好后,便退至偏院等候。小厮书童在课中是不能随侍左右的,唯有等到晌午用膳时,才可将一早备好的膳食送给各自主子。
沈惊鹤翻开一本《大学》,看着梁延自己打开一直亲手拎着的书箧,有些疑惑,“你没带侍从来么?”
梁延神情淡然地将书本放好,“我不习惯身边有人跟着,只让他们每日晌午来送一次饭。”
轻轻点头,沈惊鹤想了想,斟酌再三地开口,“你在边关多年,若是读书习字有难通的地方,我虽不才,但或许也能为你解答一二。”
梁延看他一脸小心翼翼,直怕自己误会看不起他,眼神不免柔了几分,“多谢殿下,我虽出身于武将世家,但先父向来要求严格,从小倒也没落下书墨上的功夫。”
沈惊鹤却当真是有几分诧异,日复一日辛勤练武还能挤出时间来读书,眼前人的毅力与坚韧可见一斑。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尖酸不屑的嗤笑。
“不过是瞎猫碰着死耗子恰巧对了个对子,倒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鸿儒。连学塾都没上过几天,怕也就只能教教那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夫了。”
※※※※※※※※※※※※※※※※※※※※
沈惊鹤:我真的没有嫌弃你文化水平低的意思。
梁延:我知道,你别急,小心一会儿又哭了。
沈惊鹤:……= =
PS.谢谢小天使“去吧!乡下人”投的地雷和营养ye~抱住
第 24 章
在只不时传来几声低语的空阔书院内,这声尖利的嘲笑便显得尤为刺耳。周围陆陆续续坐定的学子们纷纷侧目,有好事的已向前后同伴打探起了新来的两人,得知他们一个是方崭露头角的皇子,另一个是北境的常胜将军,纷纷缩了头闭上嘴,只时不时用书本遮着脸偷着往这处看来。
沈惊鹤掀了掀眼皮,懒得理会这般低级的挑衅。他罔若未闻地从书案上拿起卷帙细细看了起来,梁延却是脸色微沉,望着他默不作声的模样,心绪有些复杂。
这个小皇子,每次受了欺负,都只能这样沉默地忍过去吗?
那日莲池旁他眼角带着泪的脸庞和今晨与自己闲话时神采飞扬的面容逐渐重合在了一起,梁延皱着眉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看他带笑的鲜活模样。
他一把伸出左手将沈惊鹤掌上的书盖住,神色认真地望着他。
“你不要怕。”
什么?
沈惊鹤正看得起劲,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差点没把他吓一跳。他顺着这只手一路往上看上去,正对上梁延墨黑深邃的双瞳。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梁延看他愣愣瞪着眼瞧着自己,刻意将周身冷凝的气息柔和下几分。
“你是皇子,没有人可以欺负得了你。”
沈惊鹤反应了半秒,才察觉过来眼前境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好笑过后,心中却是无端泛起一丝暖意。
他将书册从梁延手掌的桎梏下一点点轻抽出,在半空中潇洒地扬了扬,“我不是怕,只是比起这位对我们的交谈格外关注的公子来说,抓紧时间读书于我才更为重要。”
别过半张脸,沈惊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