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重重拍木盒上,打在了杜柏的手背上,顿时泛起一片红。
杜柏的手一丝颤抖都没有,仍是那样平稳,脚下迈着的步子速度依旧。
这样的场景,很难不让人被触动。他们平常是令人敬畏,令人心安的人民警/察,不苟言笑,认真严肃是他们的代名词。谁倒下,他们都不能倒下。能流血,不流泪。
可是就是这样一群坚毅的人,在看到那一方小小的木盒时,耳边回响着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杜柏已经行至张局的位置。他停下,仍旧目视前方。他的眼前是高大的公/安烈士碑,高耸入云,四周雕刻的是人民英雄警/察的形象,顶上是庄重的警徽,大理石全塑的洁白碑身象征着英雄的永垂不朽。
今天之后,袁烈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上面。
天上下起了小雨,搀扶着老人的警员们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挡着雨水,而杜柏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列队里的小林出列,遮挡住了滴落在盒子上的雨水。
一些警员也自发的,沉默着来到袁烈的墓碑旁,用身体为他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屏障,阻止任何一滴雨的进入。
这不符合规矩,可张局并没有说什么。他没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他们,这是对英雄最后的送行。
“送!鸣枪!”雨越下越大,顺着张局的前额留下。他不顾面上淅沥的雨水,口中苦涩的味道,大喊着,继续进行着流程。
杜柏再次踏起步子,冲着那一方小小的坟墓走去。
“我的儿!我的儿!把他还给我!”老太太看着杜柏的背影,突然发了狂。挣扎着就要冲破周围警员的搀扶。
木盒放进去,填上了土,就断了她最后一丝的念想和自欺欺人。自己的儿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方冰冷冷的坟墓。
周围的警员忍着泪水抿着嘴,手下一直绷着力量不让老太太跌倒在地上,但也拦着她不让她冲过去。
杜柏浑身都shi透了。他跨上台阶,单膝跪在地上,弯下腰,将手中的木盒郑重地捧进了大理石打底的墓坑中。
树上的乌鸦突然飞起,也不顾雨的浸shi,不断在雨中盘旋着,直至全身羽毛都shi透了,再也没有力气飞起来后,旋转着坠落在地上,嘴里吐出殷红的血ye,奄奄一息。寒意和冰凉的雨水直透过他们的羽毛侵入脏腑,它们在冰冷中永眠。
老人目眦尽裂,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木盒入土,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周围的警员急忙联系早就等候在一旁的救护人员,将老人送上了急救车赶往医院。
三声枪响,振聋发聩,而后又逐渐消逝在风中。
接下来是演讲阶段。张局首先上去,捏着手里已经shi透的发言稿低声读着。
轮到杜柏了。他是袁烈的直属上司,理应上来说些什么。
可杜柏手上没有拿任何纸类的东西,就这么直直地走上去了。张局以为他是背下来脱稿,或者打算不用稿子,真情流露。
杜柏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最严苛不苟的那一个。最后的环节交给他来结尾,张局是很放心的。
可没想到杜柏站在上面,一言不发,就这么沉默着。
半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张局之前就注意到,杜柏上衣的口袋似乎装着什么东西,鼓囊囊的。现在看他拿出来,不禁心里一紧。
杜柏打开小瓶子,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杜柏没有说话,而是唱了出来。
“杜柏!”张局站在旁边低声呵斥道,让他停下来。
声音被雨点落地的噼啪盖过,杜柏依旧我行我素地唱着。
突然,从警员列队的方阵中又传出了另一个声音,应和着杜柏,唱了起来。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杜柏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用高亢洪亮的声音唱着,手下把那个小瓶子的盖子扭开。
是酒!张局震惊了。酒Jing的味道不停地从瓶中飘出,混在雨中清新泥土的味道里,让人无法忽视。那么浓郁又那么让人沉醉。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瓶子倾倒,醇香的酒ye和着雨水,顺着台阶不断向下奔腾着,最后在袁烈的墓碑前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汪。
方阵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应和杜柏的声音,逐渐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歌唱队伍,声音响彻整个陵园的上空,连乌鸦都不再鸣叫。天地间,只有他们发出的声音,只有他们送别战友的歌声。
张局已经无力再阻止,只能退到一边,默默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唱着。
杜柏的声音突然加大,唱出了最后一句。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悲切,坚强,别离,怀念。全部都包裹在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