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生活了将近三年,甚至也能照葫芦画瓢说上两句,笑了笑,说:“来看学生的。”
村子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里面有个希望小学,每年都会有西部支教的大学生来到这里,司机了然道:“你是之前来支教的大学生哦?”
“是。”陈墨看向窗外,“现在是老师了。”
“老师嗦,挺好挺好。”
车拐进一条泥泞的路,两侧是参差不齐的树木,干枯的树枝在风中胡乱甩动,抽打着车顶和玻璃,混淆着雨声雷声,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我的娃儿将来也想当老师。”司机握着方向盘又点燃了一根烟,“你哪儿里的呦?”
烟味有些呛鼻,陈墨放轻了呼吸,“江城。”
“江城可是个大城市嗦,你蛮可以的。”
说话间车子缓缓停在村口,两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摆放在小路两边,一块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木板上写着“大同村”。
想来这三个字还是陈墨写的。
没想到半年没来,掉漆更严重了。
陈墨撑着伞跳下车,空出一只手把nai一箱箱地拎下来,地上无处安放,水把纸箱泡得稀软,司机见状把车窗打开,冲他喊道:“车后面放介个手推车,你拿去吧。”
手推车锈得不成样子,搬下来的时候哐当乱响,几箱nai放上去正合适,推着也省力,陈墨隔着雨幕挥挥手,“谢谢啊。”
司机黝黑的脸逐渐被车窗挡住,朝他一抬手,开着车原路返回。
村子比起十年前已经焕然一新,前几年老房子推翻重建,低矮的茅草屋变成了能在风雨中坚定不动的瓦房,崎岖的土路倒是没变,一脚下去一个泥坑,皮鞋成功报废。
希望小学在村东头,高耸的旗杆孤零零的,陈墨曾告诉孩子们要爱护国旗,估计是一下雨就收到教室里去了。
学校只有一栋楼,三层,每一层的阳台上都写着几个红色大字——知识改变命运。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隐隐地盖过了雨声,抑扬顿挫,整齐划一,陈墨站在走廊下听得入了迷。
没想到十年前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已在冥冥中改变了他的一生。
无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一名老师,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老师,原本是打算来混日子的,最后却是心甘情愿地多留了一年,甚至想永远留下来,如果不是祁嘉千里迢迢来到这把他强行拖走,估计这会站在教室里讲课的就是他了。
教室的窗户很矮,陈墨怕打扰学生上课没走过去,站在门前吸着烟走神。
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学校也比之前热闹,他最初带的那些孩子已经离开了村子,有的去了城里读中学,有的已经考上了大学,有的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还有的……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
掐着烟的手指微微发抖,陈墨在烟雾缭绕中闭上了眼。
下课铃骤然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
教室的木门嘎吱一声推开,率先走出来的老师猛然顿住,瞪大了双眼,“陈……陈墨老师?”
陈墨把烟头扔进水坑,伸出一只手,笑了笑:“好久不见。”
老师是个跟他当年一样的大学生,留着寸头,戴着眼镜,笑起来有几分腼腆,抽出一只手跟他握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怎么突然来了,这天气……哎呀,你身上都shi了,快进来吧。”
门口上方的牌子上写着“二年级一班”,教室跟半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外面下着大雨,孩子们没地方玩,在座位上叽叽喳喳地聊天,见有人进来都好奇地抬起头,呆了两秒后齐刷刷地尖叫——
“陈老师!”
“哇——陈老师来啦!”
“老师!”
一群半大的孩子蜂拥冲上去,把陈墨扑到了墙角,眼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惊喜,七嘴八舌地喊叫着。
“好了好了好了……”陈墨后腰贴在冰冷的墙面,勉强站稳,伸手揽过手边的两个孩子,低头笑着说:“给你们带了几箱nai,在外面,拿进来给同学们发下去。”
他每次来都会带点吃的喝的,牛nai在这里是稀罕物,刚发下去就有几个人迫不及待地喝完了。
“本来想再买点巧克力薯片什么的,可是超市存货不多,”陈墨抱臂站在讲台边,笑道:“小高老师,你不喝一个?”
小高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
“长身体的时候,补补钙。”陈墨说着从破破烂烂的纸箱里拿出一个扔给他,挑了挑眉。
小高本想接着拒绝,无意间撞上陈墨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
纸箱里就剩一盒nai,给哪个孩子都不合适。
“陈老师,你这次回来要留多久呀?”一个短头发的小姑娘咬着吸管走过来,仰着脸问他。
陈墨摸摸她的头发,不答反问道:“你希望我留多久?”
“我当然希望老师永远留在这里,”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说完前半句,又低头扣着手小声道:“但是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