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吃些,我来给十一服药。”她说着走到榻边,伸手去掀被子。“十一,起来服药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万一落下后遗症影响身子就不好了。”碰到被子,她突然停下手,要是被子下面的十一身无寸缕怎么办?
“我不吃药,后遗症就后遗症,死了拉倒。”宋玠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答话。
听这宋十一所言,大概真是与娘子起了冲突。贞娘被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真是孩子话,你要是死了,别说我们,就是娘子和小郎君也会伤心的。小郎君睡前还记着你呢。”
“谁要他记。她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不喝不喝。”
“十一,别闹脾气。”贞娘揭开被子,目光触及她脸上的指印掌痕,嘴唇的破皮,刚才那种可怕的要出大事的感觉又来了。在她进来之前,这屋子里只有两人,一个是十一,一个是宋娘子。十一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能性和她家娘子自己把自己弄哭的可能性一样低。
那么……
贞娘到底是宋则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对此异状视而不见。“十一,来,喝药。郎中说了,你得要好生将养,好生滋补。”
“不补不补。”宋玠一拱一拱的,又拱回被子里。
“贞娘,莫要管她。你也去用些吃食。”
“是,娘子,你……”觉得宋则在赶人,贞娘没有坚持,识相地下去休息用饭,把房间还给两人。走到门口,她望向宋则有些发红的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贞娘,还有事?”宋则弯弯嘴角,像是不懂她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我先下去了。娘子,若是有事请叫我。”
贞娘一走,宋玠自己掀了被子跳下榻,差点撞到疾步回身的宋则。
宋则一抬手,她忙遮住脸,“你干嘛,又想打我。”惊弓之鸟的样子十分可笑。
宋则横她一眼,谁要打她了。要不是她净说些混账话,做些混账事,谁会打她。“吃药吧。”她说,“你先前受伤颇重,这里的郎中水平不高,万一瞧不出别的伤势,耽误了反而不妥。”
“呵,你把我打成这样,还怕我有内伤不成?要有内伤,早被你弄死了。我不喝药,你也别假惺惺的劝。想把我养好了继续折磨?我不干!就让我死好啦,活着也没啥好。遇到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也不知为何,这人一开口说话就如此可恶。宋则不是想打她,就是想拿药碗砸她的头。
是自己想遇到她的吗?她全然不知情。要是她知情,断不会一次次地被她坑蒙拐骗,诱骗上床。前几世的自己蠢笨如此,居然会相信这人,对她一片真情。看在她大大咧咧展现掌掴印子的份上,宋则深吸一口气,不同她计较。“随你。”自顾自坐在桌边,喝几口白粥,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如鲠在喉,实难下咽。
她不说话,宋玠觉得没趣,也坐到桌边,不过与她隔着整张桌子而坐。她又累又饿,把粥和饼子吃了些许,本想把东西都吃完一点不给宋则剩,但看到她眉间的萧索,到底不忍。
宋玠的脾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之前恼恨宋则动手打她,现下又对她生出同情之心。暗骂自己反复无常心太软,又暗赞自己体贴善良。罢罢罢,还有最后两个幻境,早完事早解脱,一出幻境她就跑得远远的,叫她永生永世寻她不着。
只是宋则既已起疑,按照她的性子,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必定不会放手。把实情全盘告知,怕是她难以信服,若是疑心病一犯,把她当作骗身子的yIn贼,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姓宋,名宝。父亲是个烂赌鬼,喜欢吃酒赌博骗女人。母亲是个……大概是个美貌但没啥本事的村妇。”
一番闹腾之后,这人竟讲起自己的故事,是想通了?宋则不敢相信,她捏着碗,假装不在意地听。
“五岁那年,母亲把我丢在街上,她怕我像她一样生得太好看。美貌的女子若无力保护自己,又没有地位,通常下场会很惨。她怕我被父亲卖去青楼,干脆把我丢了,眼不见心不烦。是师父捡到了我,她膝下无子无女亦无别的弟子,只我一人,为显师门繁荣,便说我排行十一。师父教我读书,教我武功,我一点点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你指的是你现在的样子?”宋则没看出她有武功。
“不,当然不是现在的样子。”
故而那些记忆真的是前世?
那么多的前世,自己到底欠她多少钱,多少情,才会整世整世与她相遇,为她所骗。“你别以为说些惨事我就会同情你。”
“啊,这哪里算什么惨事,遇上师父是我最大的幸运。不过也是,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关心这个。你这人啊一向狠心。”遇到宋则大概算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这感叹倒像是有感而发,宋则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碗。
“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偶然结识,甚是投缘,一来二去,便有了感情。那时候不懂这些,又有些傻气,我们常会为要不要去别处学武更上一个台阶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