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书其实有两封,皇帝几乎要稳不住自己的仪态,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拆开其中一封。
皇弟亲启:
十载未见,不知皇弟与母后可安好?
听闻父皇驾崩,安然心中大痛,还望皇弟莫要过于伤怀,坏了身子。
造化弄人,与母后再次相见,安然想必已经是一把白骨,还请母后恕孩儿不孝。
皇弟如今已贵为一国之君,可皇弟在安然心中,与亲弟并无二致,信中胡言乱语,若冲撞了圣驾,还望皇上见谅。
安然自十年前便离宫,流落至下邳,诞下一子。孩子的父亲不提也罢,安然纵使千般不愿,也别无他法,那孩子毕竟是安然的亲生骨rou,在此斗胆望皇弟替我照顾好这个孩子。
若终有一日,孩子的父亲到宫中寻他,皇弟便替我把孩子杀了吧,安然宁愿他下来陪我与父王和母妃,也不希望他沦落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皇弟,今后人生漫漫,总会有人相伴,切勿挂念。
我本浮萍,终落尘埃。
愿大周海泰河清。
愿母后福寿绵长。
愿皇帝龙体安康。
——婧明-安然绝笔。
手书上的墨迹还算新,应当是公主在自戕之前不久留下的,想到婧明公主在留下这封手书时是怎样的心情,皇帝心中就一阵抽痛。
太后只有他一个孩子,婧明公主就像亲姐姐一样同他一起长大。
儿时,自己若是被父皇罚了,婧明公主会安慰他;若是自己被其他皇子欺负,婧明公主会同他一起拿主意;就连先帝留下的作业,婧明公主都帮他一起做过。
他曾经羡慕过寻常百姓家的姐弟,姐姐出嫁时弟弟会背着姐姐出门上轿,日后姐姐在婆家如果挨了欺负,也有娘家的弟弟撑腰。
他本来只担心婧明公主会远嫁和亲,却想不到会面对如今的境遇。
实在叫人情难以堪!
皇帝闭上眼,把呼吸拉的冗长,从前的一幕幕令他心如刀割——今后,再也没有真心待他的手足了。
半晌,他才睁开眼,拿起另一封手书,缓缓拆开。
——吾儿亲启。
第29章 褚琅携幼归秦府,婢子怠慢糕点凉
马车晃晃悠悠,秦庸系在窗棱上的那颗装了顾之遥ru牙的香球也左右摇晃,磕在车厢板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顾之遥看着香球出神。
秦庸与阿蛮常氏留在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禀明皇帝,顾之遥不便于留下听着宫中秘辛,祝成栋便送他与褚琅回秦府。
昨夜秦庸离开马车为他请大夫,到了今日便发现宋如烟自戕而亡,把那郑清风也吓破了胆。二人这戕害皇室的罪名怕是洗不掉了,连宋家人与郑家人也都要受到牵连。
他很担心。
不是担心宋家的人,而是担心秦庸。
哪儿那么巧呢,他出去一趟,囚车里那二人便畏罪自尽,这事逃不开皇帝的眼线,皇帝真的不会怀疑秦庸吗?
顾之遥幽幽叹口气,觉得略略有些Jing神不济。
他从昨日开始便有些心神不宁,与秦庸插科打诨时还好,如今骤然自己一人在这马车中,周遭都是秦庸留下的痕迹,一时心中的种种不安齐齐涌上心头。
也罢,自己无法插手帮忙的事便不要想了,马上要到秦府,护好褚琅是正经。
午时还未到,车队一行就到了秦府门口。
祝成栋上次来秦府看望姨母表弟还是三年前,当时亲贤刚刚到了幼学之年,秦家宴请宾客,褚琳带着他来秦府吃酒。
从那时他便隐约察觉出,姨父与姨母之间并不和睦。
两人面上看着相敬如宾,但总归少了那么些意思。自家爹娘每日都要绊嘴,感情确实吵不散的。当时秦庸刚刚十一岁,尚在总角之年,扎着两个羊角髻却偏偏要扳着一张脸。
那时的秦庸不像如今一般,万千情绪都收敛在心中,小时候的他对秦正齐和秦贤的厌恶几乎满溢出来。他不迎客,也不应承,下拉的嘴角告诉着所有人:我不高兴,别来招我。
如今的秦庸已经不会让你看出她心中所想,顾之遥怕不是独一份,他哥哥只消一个眼神这小东西就要屁颠屁颠地伺候上去了。
祝成栋叹口气,幸而今日是他送褚琅与顾之遥回府,若是二人独自回复,叫那亲贤落个下马威,顾之遥从此在秦府怕不是都要被那人欺负了去。
秦府门上的人来应门,见是太太回府,也没见什么激动的神情,只表情淡淡得让轿夫把三位主子抬进府中便不再多话。
秦府的的下人都是秦正齐与亲贤的,当年褚琅带来的老人早便不剩下什么了。彼时秦庸年龄尚有,秦正齐有心可待正室,褚琅又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自然是好摆布的紧。
轿夫一路把三位主子抬进褚琅的院中,待主子们下了轿,便一言不发地抬了轿子离开。
孙妈妈回来这一路都与褚琅陪在一处,她自打见了褚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