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他们公司兼职…”用筷子尖把红彤彤的一片辣椒油拌开,严峒的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仿佛有些心虚,“醉的那个…是老板,只有面试的时候见过,不太熟,我不习惯和他们接触。”
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柯为——他一直以为庆功宴那晚是他自己喝多了酒后乱性,不知道会不会对林决还有几分印象。
“哦…”好在柯为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再发问。
小吃街吵吵嚷嚷,本来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然而严峒的心才刚刚放下,一道熟悉的高亢的询问就越过了一切杂音,直抵他的耳膜。
“你说的那、那家燃面,是不是,是不是这儿?”
两个醉鬼一前一后地走进来,醒了会酒,步子已经不晃了,眼神晶亮着,一踏进店门,就瞄住了严峒。
继而又看见了严峒身边的人。
林决一愣。
32
和林决一道来的是他燕城的发小。有几个资质他从离开燕城之前就在准备申请,一直被人卡着,批不下来。然而这次发小来,终于把核准文件给他一起送过来。文件一到手,长期的努力才算落到了实处,着实算一桩大喜事。两个人从中午喝到了下去,喜气还挂在眉梢,稀里糊涂地就逛到了当地的夜市。
发小几年前来过这儿,知道犄角旮旯有哪些东西好吃。
只是没想到他和高中生一个口味。
拌着面,拎着一只小凳,挤在柯为与严峒之间。眼白里还有些血丝,好在酒气大半被风吹散了。西装束着肩颈,扯领带的那条胳膊一不小心就碰到柯为。
“哎呀,同学,实在、实在抱歉!”
柯为笑笑,往自己的盘子里又加了勺麻油,表示自己并没有受到太多干扰。
林决却借机对他肆意打量。
和在酒店的那天很不一样。
脸和瞳仁是出奇的干净。媚气藏在校服里,多记起他双颊酡红的几分艳色,都像是一种冒犯。
太淡了,情绪、欲/望,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年而言,柯为的一切都显得太淡。
叫着要抱要吻的娇气小孩好像从来都不是他。
“抱抱小宝吧…”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林决搓了搓眉心,遗憾与安然的情绪各半,转过脸去面向严峒。
“小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个,是我们公司以后的财务总监,冯雍…”
发小是个笑面人,酒喝多了也绝不乱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候插科打诨,把初时稍显尴尬的场面炒得热络起来。
严峒很想走,但连柯为也被冯雍逗着一起说笑,他知道林决已经对他逐渐放下了忌惮,在更用心地拉拢他,甚至,栽培他。
捏着筷子忽然就有些心烦。
“那个林总看起来人很不错啊。”柯为以前兼职的时候倒没有受过什么苛待,但也很少遇见像林决那样把面具当脸孔用惯了的人。文质彬彬的Jing英外表,说起话来却没什么架子。谈起他,用着暗含艳羡的口吻。
严峒已经能够确定他完全记不起林决,目光从他的脖颈滑到锁骨,多少就带了点嘲讽。
“不错?装着醉了对人‘吐露衷肠’就算不错?觉得你有用的时候,他们那些家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没一句是真的。”
柯为不赞同地嘬起唇,“你在他们那里工作,可我又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不是对我也挺和善的吗?”
欲言又止地“唔”了一声,很多话严峒也不敢说破。
“总之,人心隔肚皮,你不要谁都相信。”
柯为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笑意从眼底泛起来。
“不过你可以信我。”
扯了扯自己单肩包的背带,忽而把目光移向街边的行道树上,严峒红着耳朵飞快地补充道。他会用尽全力替柯为算出一个生活的最优解。
“严峒,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现在陪着我。”柯为的语气低沉却温柔。他已向时光作出妥协。
33
天是一种鸦青色,不一会云层就送来了黑沉沉的雨。柯为家在一层,雨幕这样压下来,就显得空间尤为低矮憋仄。
昨夜严峒把他的手绑着,两个人都没有做完年级统一增发的数学模拟卷。订了闹钟起来做题,眼睛还很涩,最后一道几何解起来实在头昏,忍不住又要抽烟提神。
“别抽了,你最近抽太多了,肺要坏的。”严峒放下尺子,扯了他的烟扔进垃圾桶里,又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想要换换空气,却觑见窗角一星闪光。
雨打在他的手上,凉意使他心惊。
“怎么了?是打不开吗?那扇窗子是坏的,有时候打不开,有时候关不上,我一般都不怎么碰。要开就开右边那扇好了。”
“哦…嗯…”严峒狠狠拉上窗叶。柯为房里是那种老式的内外开合的窗,锈了之后开关时便有十分干涩的“吱嘎”声。关了窗转身去看柯为,台灯的光把他烘得比往常更瘦,像刻在一页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