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一成不变,陈柔恩叹息:“现在没人敢那么唱了……”
“你可以那么唱,”宝绽做她的主心骨,“如意洲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伙唱出自己的风格,拿出自己的做派,谁要是真唱出新东西来了,我这个当家的立马让位子,请他来挑大梁。”
陈柔恩定定看着他,一颗心跳得厉害,宝绽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去卸妆,回过头,径直看向应笑侬:“娘娘,您今晚来什么?”
应笑侬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一对儿杏核眼,朱唇一点红:“最近‘醉’得厉害,得醒醒酒,”他松了松膀子,“来段虞姬吧。”
宝绽欣赏他这副角儿的做派:“应老板,我给您梳头。”
应笑侬拿含笑的眼尾勾了他一下:“宝老板,您受累。”
虞姬是花衫,贴的是二柳,在额头中间弯成月亮门,挂齐眉穗儿,再戴上古装头套,加如意冠,两鬓各插一串颜色不同的绢花。
应笑侬亭亭起身,抬着两臂,由宝绽给他系腰箍、罩鱼鳞甲,披上花开富贵的黄色斗篷,扭身一甩,一派风华绝代的艳劲儿。
“还美呢,”小牛嘲讽,“你们听听台下,哪有一点掌声!”
唱戏的都渴望掌声,可为了几声看热闹似的吆喝就放弃Cao守,不是宝绽的初衷,也绝不是如意洲的未来。
“我告诉你们,”小牛说的是心里话,“你们这么搞下去,如意洲就毁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这点人气儿,要散尽了!”
宝绽没反驳,他说的可能是对的,钱和艺术也许就是这么水火不容。
“那帮有钱人不爱听你们这老太太戏,知道吗?”
宝绽去给应笑侬拿双剑。
“钱从哪儿来?”小牛提醒他,“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疼!”
宝绽把双剑交到“虞姬”手里,应笑侬一把握住他的腕子,轻轻说了一句:“宝处,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yin啸且徐行,宝绽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摒弃杂念,按着自己想定的路,慢慢往下走。
萨爽抖落完一身功夫回来,应笑侬提着双剑上台,宝绽跟他到侧幕,看他莲步轻移,顾盼生姿,一个惊艳的亮相,比着剑指,一把绵里藏针的好嗓子:“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他是真的美,相貌、神态、韵致,无一处不动人,宝绽眼看着他艳若桃李、眼看着他柔情似水,蓦地,嗓音一转,化娇媚为风骨,转袅娜为凄怆,乍然分开双剑,耍着晃眼的剑花儿,清冽地唱:“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贵妃和虞姬,都是饮酒,一个是怨君王移情别恋的娇嗔放纵,一个是慷慨赴死前的傲骨铮铮,这两种美全在应笑侬身上活了,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既是烈女,也是尤物,只要他一个眼神,就可以点亮一整个舞台。
邝爷的鼓点走起来,咚咚的,敲响战场上四面楚歌的夜,应笑侬的余光往侧幕一扫,时阔亭的琴即刻跟上,一曲苍凉豪迈的“夜深沉”,连市剧团的郭主任都说是年轻一辈里最好的,配着应笑侬的剑,像铁水激上了冷锋,又像冰雪淬上了火刃,激烈碰撞着,在舞台上水□□融。
这样Jing湛的技艺,这样倾情的演出,台下的人却木然,静静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置,毫无反应。
应笑侬交叉双剑,背对着他一个下腰,一曲终了,仍然没有博得喝彩。
宝绽最后一个上场,头戴着黄扎巾,正中一副绒球面牌,挂白三髯口,扎一副金蓝硬靠,眉间一片通天的胭脂色,扮的是五虎将之一的黄忠。
时阔亭和邝爷往侧幕瞧,是唱《定军山》,讲的是三国鼎立时,刘备进兵汉中,老将军黄忠腰斩曹Cao悍将夏侯渊、夺得定军山的故事。
宝绽昂首挺胸站在水蓝色的幕布间,抬手整了整冠,时阔亭见他差不多了,正要起过门,宝绽一抬手,他立即住弦。
场上一片肃静,宝绽有意等了等,等最后的一点杂音都消失,才动了他那把玻璃般的嗓子,缓缓念白:“末将年迈勇,血气贯长虹,杀人如削土,跨马走西东!”
这嗓子如刀,又似箭,生生划破窒闷的寂静,贯通了台上台下两个世界。
“两膀千金力,能开铁胎弓,若论交锋事,还算老黄忠!”宝绽正身踢一脚下甲,阔步上台,耀目的光打在眼前,白茫茫的看不清台下,只隐约瞧见一个瘦削的人影,和他遥遥相对。
时阔亭的西皮流水起了,宝绽真凿实砍、铿锵遒劲地唱,唱他身为三军统帅,拖刀站立在营门前,要他的同袍与他大杀四方:
“头通鼓,战饭造!”
侧幕后,应笑侬和萨爽陈柔恩挤在一起,灼灼盯着他们的团长,看他挥汗如雨,每一场都使尽了全力。
“二通鼓,紧战袍!”
那嗓子亮的,要把天都掀起来,小牛也从后台过来,拨着幕布往台上望。
“三通鼓,刀出鞘!”
台下那个人忽然起身,两只手不自觉摆到胸前。
“四通啊鼓,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