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回到殿前,发现莲华宫的求仙剑舞正在高chao处,一众女弟子穿白色道袍,高挽发髻,衣带当风的从高高的宫阁上飞下来,遍场都是花瓣花香。云澜端坐皇帝身旁,不知道正同皇帝说什么。看见何岫进来,温和的冲他笑笑。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挤坐下来。眼前,连华的脸晃来晃去,耳边,连华的话萦绕不散。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任眼前衣香鬓影彩带翻飞,只是入不得眼去。
何岫是个性情卑劣的半妖。得过且过,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拈花惹草,坑蒙拐骗,却又优柔寡断;小jian小恶常有,妇人之仁频存。从来是善人不喜做,恶人又做不成。连华是从三十三层天上出来的坠仙,如今是手握四界的当权者。又曾被那么高贵殊荣的师兄教导过,杀伐果断的性情之下想来也存了几分洁癖。况且连华对那芬陀利心存执念,想来也看不上他这一副拈花惹草,视情爱为过眼烟云的性子。
盏中酒又苦又辣,浇的肚肠火燎一般生疼,催的头脑昏昏沉沉。何岫不胜酒力,饮了两口就晃晃荡荡的从人群里挤出来。心道:从狐娘嫁入沈家开始,自己就一直不顺。先是被嫂嫂发现了真身,而后在滩涂遇见了地狼,又失了rou身……别是那沈家的风水其实不好吧——妨继子。唉。
他这么一路想一路闲逛,待他回过神来,已经身在明春门了。云澜的马车就停在哪里,两匹高头大马抖着鬃毛,尾巴摇来摇去的赶走蚊虫。边打鼻息边低头吃着草料。赶车的车夫还未回来,想来也去瞧热闹了。
夜色深了,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出了宫门去。何岫隐了身形,蹲在马车顶上。无聊的看着那些凡人。那边似是一家之兄弟几个,都穿着朝服,边走边亲亲热热的叙话;年老的妇人被两个孩儿扶着,为自己得见天颜而心满意足的笑着;有一个年轻的娘子跟在自己夫君的身后,兴奋的讲什么。那夫君想要拉住她同走,又顾忌场合,只得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她……何岫被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逗的直乐,乐到半途,突然想到人家都是三人成行、二人成双,只有自己形单影只。
悲从中来。何岫又想起那台上浑身冷气的连华,心头一阵的沮丧。连华那师兄也叫何秀,人家生来就高贵,目下无尘。自己也叫何岫,偏就是同名不同命。不人不妖,不被六道所容。又一想,那何秀死了,还有个痴心的师弟时时日日的惦念要复活他。假如自己死了,连华可能连眼皮都不会欠一下吧?
这么一想,更沮丧了。他垂头丧气的往那马车顶一躺。眼前恰繁星点点,空气中还弥漫着烟花过后刺鼻的辛辣味道,耳边时不时传来行人意犹未尽的谈论,似乎全天下只有何岫一“鬼”觉得这一日过的糟糕透了。
忽而觉得如芒在背,何岫一骨碌从车顶上翻起身来。环顾四周,那些凡人或步履匆匆或如闲庭信步,或携妻带子或呼朋唤友。面带喜,语含笑。却没有那个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何岫疑是自己多心,才要躺下,忽然看见在宫内碰见的那个郭逊之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郭逊之两手扶着一位妇人,头离那妇人极近,看他面上的表情,似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细看那妇人,身着石榴红色的齐胸襦裙,外罩白绫隐纹褙子。她一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不知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何岫隐约能看见那妇人的肚中隐隐的紫光,想来是郭家几代清正醇芳的品性感动了天地,不知道是哪位星宿要借着这郭氏妇人的肚子转世投胎了。正在何岫对着那肚子胡乱猜想的时候,忽然觉得那郭逊之似是定定朝车顶看来,并且似笑非笑的在何岫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就在何岫浑身紧绷,想要深究的时候。郭逊之却回过头去,对身侧的妇人说道:“娘子你看,这马车顶上刻莲华,似是来自莲花宫中。”
郭小娘子并未回答,只朝着马车转了转头。隔着帷帽,何岫看不见她的脸孔,只看见那帽下的轻纱,轻轻的动了动。
郭逊之挽着妇人,二人亲亲热热的渐渐的走远了,何岫复而又失去了躺在车顶看星星的闲情逸致。他翻身下来,钻入车中现了身,装作始从车中出来的样子。在进去找云澜还是自己先回去之间踟蹰不定。
忽又见一个青衣道士一路御剑疾疾而来,周遭行人纷纷避让。何岫眼中一亮,咧嘴笑着唤道:“云翳,你怎么也来皇宫中了?”
云翳稳住剑身,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可看见郭家那小郎君?”
何岫朝着城门外一点下巴,“走了有一时了。”
雌雄双剑瞬间冲过了明春门,何岫讪讪的放下堪堪才举起的手。失落的摔了袖子,索性一路走出城门,朝着平康坊间走去。
天平地成,普天同庆,城内连解宵禁三日。虽然已近午夜,城中依旧四处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接踵摩肩。何岫身姿潇洒,风神异质,又是身着锦缎腰配天平地成镜。就宛如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引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投来艳羡的目光。才将将走进平康里间,这一副风流倜傥衣衫薄的少年郎君模样便引得“满楼红袖招。”
女娘们娇俏软糯的嗓音驱散了何岫心中的Yin霾,他吐出一口郁气,换上惯有的笑容。没理由别人一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