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许多,大约是太琐碎了,让他忘了他自己。
他把它当做一个每日的工程,一点点置办,来让她能够在异国好好地,体面地生活,而不必为生计奔波,像这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挣扎着活着。
她捧着那份存款凭证,脚有些软,一时间头晕,又瘫坐在地毯上,不小心打翻了另一个箱子,掉出一个小小的酒瓶子。
靳筱认出来,是上回被她偷偷喝掉的那一瓶。那箱子里有许多许多琐碎的东西,比如一个小小的羊毛手套,大约是四少小时候的。
他真是念旧的很,而她从前都不知道。
如果要走,也要带着这个箱子走,靳筱想。
往后也要同四少看,她如何将他珍视的东西,给保护着带出来了,她对自己说。
好像这样勾勒着未来同他邀功,给了她一些力气。她拿将那酒瓶子和羊毛手套放进去,小小的箱子却一时合不上了。
靳筱伸手,重新整理里面的东西,无意间看到一本英文书。
是一本神话故事。
她心里动了动。
书页已经翻了黄,似乎是从洋人手里辗转来的,靳筱翻开扉页,莫名觉得很熟悉。
她心里被一种冲动推着,却不敢相信,因她脑子里的念头离奇到了荒谬的地步,可她颤着手指,往后翻。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们俩从祖母的房间里找出了墨水和钢笔,那个男孩子说,要教她写她的名字。
记忆像一滴落在荷叶上的水。
他们抱着墨水和笔往丛林里跑去,好容易到了地方,靳筱说,要先写Psyche(普绪克)的名字,因为她最喜欢这个角色。
他们翻到了那一页,一行一行地去找普绪克的名字。
童年的阳光定格在她拿起一支陈旧的钢笔,刚刚下笔,却涌下大滴的墨水。
20岁的靳筱终于翻到她记忆中的那一页,原本叙述少女远渡冥河寻找爱人的地方,是一片已经暗了颜色的钴蓝墨渍。
她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入秋
信州城的秋季,风总是很大,这座城市从没有一个讨人喜欢的时节,连秋天都象是给寒冬打个头阵,虚张声势地耀武扬威。
颜征北困守在信州城已经十余天了,颜征楠早已将主要的兵力向北转移,困守孤城的部下,13师和15师,已零零散散地投降。
可他还守着。
偌大的信州城,剩下的1000多名守军,竟全是他从韶关带过来的。
算不算壮烈,他想。
可是壮烈这个词,从没有那个军人想用在自己身上。
信州城自然是守不住了,被军阀占据了十余年的城池,再一次要改天换日,颜家的守军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早已疲于迎战,转移的转移,投降的投降。
可总要有人殿后,颜征东没有提,可是他心里明白,革命军第几十次攻城地时候,四少同大哥说,“你走吧,我留在这里,假意投降,为 , 你拖一些时间。”
颜征东没有说话。
四少笑起来,“你也说过,我是纨绔,我投降,姑且可信,你假意投敌,便不可信了。”
他说了这话,突然想到兴许这是他们兄弟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他的大哥在过去几十年对他的欺侮和陷害,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想要和解。
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他军校只上了两年,便被迫转学了,该打磨的没有打磨干净。
于是还是心软,还是英雄主义。
在这场代表家族的战争里,在被轻视、无视、当做废柴的二十多年后,他突然想要当一次主角。
哪怕就这一次,让他证明一次。
这是最后一场属于他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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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0日,革命党攻入保安门,信州城被围攻了40天后,终于被革命军占领。”
是一个月前的老报纸了,露出了一角,被主人家瞧见了,又不露痕迹地拿了盘瓜果,给盖上去,重新坐好了。
那女子笑了笑,复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新政权,新气象,信州城这座老城,百余年经历过太多的新气象了,以至于连“新”这个字,都象是市政府重新刷上的白漆,刺鼻、破败、又自欺欺人。
沈景算是个女作家,军阀时期不受当局喜欢的独立女性,如今成了新政府树立的榜样,连旧日供稿的杂志社都要人来采访她,说要特地为她这样的女子开一个专栏。
都说文人清高,可文人要真的谄媚起来,花样总是比谁都要繁多,纵然是来捧她的,又让人止不住地不自在,想要同来人找找麻烦,来平衡自己心里头的别扭。
可不是谁都想给政府站台的。
就算站了,也要摆个不情愿的姿态。
“做人啊,是很辛苦的,”沈景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主编,过了半晌,吐出了一团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