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泥,必然会揪起一大串人。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敢让他再动手了。何老爷子亲自出面找顾疏谈,两人谈了不到三个小时,谁也不清楚谈得如何。只是在事情过去后将近七八年,那时何老爷子、顾老爷子都已彻底死心让出战场,安安分分颐养天年。在一处温泉泡脚时,何老头儿才松了口,苦笑着说:“顾老哥,我们终是老了,可叹我一辈子自诩眼珠亮堂,只当他殷则宁后继有人,却没发现你老哥才是最后的赢家!大风大浪都熬过去,到老反被我那蠢儿子拖累,平地里栽了大跟头。”说完他半是嫉妒半是复杂地叹了口气:“令公子蕴刀锋于无形,顾氏荣华可再保五十年!”
顾老头儿听了这话,脸上挤出笑,心里却满是苦涩——他这儿子不止外人看走了眼,他自己也做了一回睁眼瞎!不止对外人狠,对自己家人也一视同仁。
当初放手时还自我安慰父子一脉相承,顾氏在顾疏手里,终归还是顾家的。却不料顾疏要的是顾氏只掌握在他一人手里……
且不说七八年后,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只说当下,直到顾疏图穷匕见,摆明车马,三家才幡然醒悟,联手阻止。可惜何氏股东并不止姓何的一家,只有何老爷子一个人心疼儿子胜过心疼自己的钱,其他人各有私心!到最后争取了半天,平白授人以柄,这才从顾疏手中保下何玉成。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顾氏。顾氏虽以顾家为首,毕竟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股东。这些人力量夹杂在一起,若在平时自能被顾老爷子牵制住,保顾禺不轻不重受些降职的小惩戒。可惜现在顾疏虎视眈眈,芒刺在背,顾禺又出了这么大纰漏……顾氏其他人为避免自己也被牵扯进去,竟纷纷同意把顾禺罚得明显些,让他担了责任。
反正大家都看明白了:顾疏这位大少蜷伏多日,一朝露出利爪,明显是打算收拾他兄弟。只要能把自己摘出去,哪个还管顾禺顾二少倒霉不倒霉?
何老爷子走后不出两天,顾氏众人终于认清自己犯了何等惨烈的错误——误将卧虎错看猫!还放任自流!如今被捏住要害,不得不屈就。当天顾氏高层就召开了表决会——关于贷款给何氏导致特大事故的善后工作与处理办法。
明面上表决的是是否同意将事故责任人之一的顾禺降职,并送去法国子公司历练一年。暗中则表决是否顺应顾氏内部权力更迭。
谁不知,一旦顾禺被送去法国子公司,可就不是“历练”这么好听了。若他哥在国内最后一点威胁都消失,便再无人能阻其发展,这一年中顾疏将是顾氏在国内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年后还有哪个有能力阻拦一二?现在根基不稳,这位就能创造机会扫清障碍,若给他一年发展的时间,可想而知顾禺再不会有出头之日!
会议尚未开始前,最大的股东仍是顾老爷子。他神色黯然,心中还存着怜惜幺子的念头,一个人坐在会议厅里。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众人见他靠着靠背闭目不言,也都不敢说话。说起来这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较量中,到底是他们被人扣住,负了“老东家”。
临到会议前半个小时,顾老爷子喊了另两个老搭档去隔壁房间。众人都明白,虽然大局已定,但老爷子心中仍不甘心。
既是对放弃幺子的不甘,也是对负于长子的不甘。
隔壁,两个老人家清楚这位老人眸子深沉,心中想的什么。是以都没有询问,只垂首坐着,默默等他先开口。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奈何后辈中俊杰太过强势。顾疏的不动声色、顾疏的动心忍性、顾疏的雷厉风行……无一不让顾老爷子心惊!有个厉害的继承人值得欣慰,但若继承人太过厉害,老一辈难免宽不下心。
连空气都仿佛含了淡淡的苦涩。
终于,顾老爷子扶了扶额,淡淡道:“说说吧,你们心中都属意顾疏咯?”
一位老人知道他性子硬,一时半会儿放不开手罢了。只轻轻搭了一句,“你觉得呢?我们说出花来都不算,他是你儿子,你最该了解他的为人。”
顾老爷子这回索性苦笑,揉着眉心沉沉叹道:“我从前只当这孩子不缺手段,但与沈倦那个绵羊性子的儿子掺和一处,缚住手脚,舍不得动刀子。”他闭上眼,“谁知被缚住的哪是他啊?!可惜了沈倦那孩子。顾疏对他用情不浅,仍下得去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他只当殷朝暮心善,顾疏会为那人裹足不前、束手束脚。却原来自己这个儿子从没有软肋,就连心上人都能利用,这份剑出无回、不碎不归的狠绝,才真正令他身为人父的寒了心。
进来的两位老人跟他多年共事,也不接话,只道:“老伙计,你何苦忧心小辈的事?我只看见大公子于重重阻碍、势力交错之中仍进退自如、纵横捭阖。因势利导、借助一点芝麻大由头,铲除对手杀出一条坦途,如入无人之境……阿禺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若没有顾疏,他行事洒脱,当断即断,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你看到了,阿禺明明是正统继承人,暗中还有你扶持着,仍被整的丢了位置,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