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脑子还灵活。不像现在。
他略带了些感叹,和年少的惆怅,说,“他……大概是日军撤退时离开了吧。”
凌陌白停了许久才接他的话,只是说,“他虽然不是为你而生,但大约也是为你而死了。”
方君禺顿住。
凌陌白又道,“那时候,虽然我离了上海,但他一直私自派人监视我,大概就是万一你和我联系了,他好去找你——可那之后就没了你的音信。再后来,日本投降,他本来说是要走的,可是怕你来找我,错过去,就没走,连姓也没改。”
连姓也没改。
没改。
没有……
“后来呢?”方君禺问的时候,才发现声音已经不像自己的了。
后来,其实不用问后来的。
凌陌白终究是没亲自说出口。清水,自然是不在了的。激愤的人民,未平息的怒火,不是死几个日本人就能平息的。
方君禺拄着拐杖起身,倏地就泪流满面。
他以为早就翻过去了的故事,就算不再鲜明,却依旧在心底,深入骨髓。
那个姓清水名信一的半个中国人。
为了他荒废了半生,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片土地上。
就像当年在送他的笔记本的末页里,写的那样——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也许有一天/我枯萎在坟墓里/但我会在一直在你身边/倾听着/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安然/安然而又宁静的/一睡不醒
三 我姓王,叫王富贵,我生来就是要富贵的
他其实是不太记得那个叫王富贵的,之所以记起来,大概是疗养院新来的实习生与王富贵同名的缘故。
他对名字已经不再敏感,除了储存在他脑海里的。最近这几天,他听着一直照顾他的小丫头(很抱歉,他年纪已经大了,记不太清那些名字了)叫着王富(福)王富(福)的,于是轻易唤起了他已经生锈的记忆里的那个人。
说起来,他见过王富贵几次,在心里无数次的鄙视过那个人,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忘不了那人咧着嘴笑着说,我叫王富贵,生来就是要富贵的。
他笑的时候,脸上的rou一耸一耸的,配着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格外欢快的带着几分猥琐的语气。
王富贵。
那是他在离开哈尔滨之前,王富贵以如同现今影视中典型的汉jian狗腿翻译官式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不过王富贵并不是翻译官。
他是警察厅的……
警察厅的……
哦,对了,也是警务科的。
而且,他认识他的时候,他叫王富。
王富贵微胖,本来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被他给毁得乱七八糟,那时的他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嗡嗡的叫唤着,逢人就叮,不管香臭,一定要扑上去嚣张一翻,然后张牙舞爪的离去。
那时王富贵特意针对他找过不少麻烦,而源头就是副科长的女儿。
正当年华的少女,长相中上,而且有着上好的家世,且本人性格又开朗活泼,虽然不够温柔归顺,但也的确算不上是泼辣的。
那时候王富贵也跟在那位女士身后大流口水,只可惜,就算最后女儿无人可嫁只得选择备用中的备用的方君禺,也不会选择王富贵这个三十来岁的又矮又肥、好色贪财、胸无点墨、毫无志气一身软骨头的男人。
但高子均怎么想是高子均的事,王富贵怎么想是王富贵的事。
纵然高子均再看不上王富贵,也不能阻止他对着高小姐的背影想入非非。
王富贵老是在酒桌上吹嘘高小姐是怎样的对他高看一眼,连高子均都对他青睐有佳,每每被人嘲笑时都顶着喝得通红的大脸大着舌头上句不接下句的证明自己是有多么的青年才俊。
最出名的一句话就是,“我一定是要富贵的,是要娶一窝媳妇生一窝儿子的。”
一直以来,在百姓的心里,王富贵是个不大不小的祸害,而在这些所谓的上等人或者是上等人养的狗的眼里,王富贵是个笑话。
一个每每看来就开怀的笑话。
而在方君禺的眼里,王富贵就是典型的可怜而又可恨的存在。
可怜而可恨。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是1944年的春天。
哈尔滨的春天来得太迟,那时是五月,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有关于刺杀日本高级军官的计划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方君禺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训练,一直都是在为主要人员做帮衬,这次也不例外。
至于动手的人,连方君禺都不很清楚他的切实身份,暂时称他为X先生。
方君禺得到的命令就是接应X先生。
一切事情都在计划以内,舞会里的男男女女都已经在音乐声中起舞,方君禺绅士的邀请了一位淑女与他共舞,一面观察着形势。
就按照安排好的一样,在舞会接近□□的时候,方君禺假装身体不适,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