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在谈恋爱,是不是?”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看我着我模样,夏为序笑起来:“干嘛这么紧张,我不会对别人乱说的。”
我只好回答他:“是。”
他翻开我的化学课本,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他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摩挲书页上的字迹。从我的方向看来,夏为序仿佛一尊温润的白玉雕塑。
我满耳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那双修长的手摩挲的是我的心头。
“陈若愚,你以后会结婚吗?”他问我。
我愣了一下,说:“会。”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把化学课本递给我。
夏为序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听见他低声说:“如果永远永远没有以后就好了……”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整个教室被瀑布般的声音充满。
后来我想,那个突然下起暴雨的傍晚,是夏为序消失的前兆。
升上高三,只有两件事值得一提:我与她和平分手;夏为序搬家,就在我家隔壁。
夏为序仍然耀眼,一如这年盛夏灼灼艳阳,光芒万丈。那个雨夜里略带感伤的少年仿佛是我的记忆力的幻影,只存在于我的臆想之中。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夏为序再也没有回过头来朝我微笑。我心中怅然若失。
我家和学校隔着一片老房区,每次去学校,必然要经过曲折的巷道,巷子两边的矮墙上长满爬墙虎,盛夏之时绿叶繁盛,将整条路点缀成深深浅浅的绿色,清晨的雾气中看去,仿佛一场永不醒来的梦境。
我一个人在前面走,夏为序拖着惺忪的步子踢踢踏踏的跟在后面,深寂的小巷子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哒、哒、哒。
我和夏为序虽然同路,但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偶尔遇见了,便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都会下意识的以为是他跟在我的背后,半睁着一双睡眼,依旧是年少的容颜。
其实早就知道再也不会与他相见。
那是个少有的没有晨雾的早晨,阳光清亮。
我照例走在巷子中,却在中途遇见夏为序。
他站在那里,看见我,就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来啦。”
夏为序与平时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我又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种感觉,如果此刻我不紧紧抓住他,他就会消失在我眼前。
他黑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说:“嗯,我来了。”
“我等你等了很久。”
他看起来像一个疲惫的旅客,为一辆不知何时汇到达的汽车在原地等了许久。
那时我其实并未真的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回答:“对不起。”
“如果明天我就消失,你会想我吗?”
“什么?”
我转过头去看夏为序,他就站在我身边,或许因为等我等了太久,他的身上有一股露水的味道。
“如果明天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你会想念我吗?”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问,“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忍不住想他。你会想我吗?”
我怔住,不知如何回答他。
两个人对视许久,最终我先败下阵来,我想要摇头,夏为序却移开视线。
他对我说:“不要说话,我已经知道你会说什么,因为你每次都会说一样的话来拒绝我。”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陈若愚,你相信世界上有彼得潘吗?”他打断我的话,“我遇见他了,我对他说,我不希望长大,因为那样的话,我喜欢的人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最后一起老去。于是彼得潘把我的时间沙漏停止,我再也不会有明天了,因为我永远在重复今天,向你告白,被拒绝,然后等待下一个今天的到来。”
“你在说什么呀?”我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和我开玩笑,可是,说出的话却毫无底气。
“我在说我喜欢你,陈若愚,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夏为序用手捂住我的眼睛,他的手指微凉,像是被水浸过的绸缎。
我在他的手心里闭上眼睛,黑暗中看不见一丝微光。
“陈若愚,明天见。”说完,他轻轻一笑。
这是夏为序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手离开很久以后,我才睁开眼睛,身前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那一天,他没有来上课。
从那天以后,夏为序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的家人也在不久之后移民澳洲,一个名为夏为序的少年从此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踪影。
从此以后,我和他,再也不会相见。
我醒过来时,一个人躺在小巷子中,爬墙虎的叶子青翠的要滴出几滴绿意来。
我扶着额头坐起身来,后背靠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