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要朴素许多,他虽然不将天家威严、宫廷礼制放在眼里,却又不愿听言官聒噪攻讦,便只在朝服外头披了件毛茸茸的雪白貂皮披风,披风边缘、领子都滚着鲜红似火的狐狸风毛,衬着谢宵一张能与天人争妍的俊俏容貌,行走宫中时,就连往来宫女同年轻女官也不禁被那绝色迷惑,一时间双膝发软、心头小鹿乱撞、霞飞双颊。
谢宵许是早就习惯了,视若无睹只管迈步前行,若是见到了长相合心意的女子,更肆无忌惮上下打量,一双桃花眼险些溢出水来。
陆升只觉此人轻佻放荡,连司马愈也比不上,往日里竟不曾听过与他相关的京中传闻,想来也是谢家看得紧之故,一时间烦不胜烦,却也别无他法,一味忍气吞声跟在其身后。时不时更要应付谢宵轻佻询问、蓄意试探,陆升便只露出呆若木鸡状,问一句答一字,问十句答十字,谢宵问得无趣,方才放过他。
二人穿过几重宫阙、长廊曲桥,前方便行来一列宫人,为首女官正是文太妃身旁的范宫令,双方依品级各自见了礼,谢宵便笑道:“回京还不给去表婶问安,罪过罪过。”
范宫令忙低头回道:“侯爷言重了,太妃娘娘收了侯爷回京带的手信,心里欢喜得很,知晓侯爷俗务缠身,特意叮嘱侯爷不必着急问安。”
二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范宫令这才仔仔细细看过陆升,笑道:“功曹无事就好。”
陆升应道:“不敢当,托太妃洪福,下官毫发未伤。改日定要求见太妃,谢过太妃大恩。”
他原不过是客套一句,不料范宫令却道:“这却不巧,太妃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见客。”
竟是拒绝得毫无转圜余地,摆明不同他往来的立场。自然叫陆升尴尬万分,他少有这等经验,只得呐呐应付几句,一时间已有些恼火。好在两队人马占满一道回廊,也不便久留,匆匆交谈几句便交错离去了。
临行时谢宵只深深注视了范宫令一眼,那女官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看不出半分端倪。
范宫令回了蘼芜院,将路上所遇之事一一禀报给文太妃,那贵妇斜倚在兔毛垫的软榻上,一名宫女蹲在榻边,正用一对玉锤为她轻轻捶腿。文太妃只闭目聆听,半点不见神情变动,也不知是醒是睡。范宫令禀报完毕,停了一停,迟疑道:“娘娘……”
文太妃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缓缓漾开一丝笑容,仍是闭着眼睛,单手懒洋洋支着下颚,轻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再赘言。”
范宫令便深深低下头去,应道:“是……”
文太妃这才睁开眼睛,目光明澈,闪闪发光,道不尽其中欣喜:“抱阳是个好孩子,然而,若是那一位叫我不可插手,我自然不能横加干涉,误了大事。”
范宫令道:“下官明白了。”这一次语调之中,却再无半点迟疑。
只听文太妃又喃喃低语道:“二十三年了,她怎么竟不见老呢?”
这边厢陆升已见到了谢瑢。
陆升尚在院外时,若蝶眼尖,见了他便提起裙裾往院中奔去,叫道:“抱阳公子来了!”
喜庆气氛如石头落进湖面般扩散,顿时寂静院中便吵闹而鲜活,或是外出迎接、或是为他一路打起门帘,若松若竹、若蝶若霞人人俱在,对着陆升笑yinyin行礼,说道:“抱阳公子,你可算来了。我家公子想死你了。”
谢宵陪同在侧,便调笑道:“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我欺也。”
陆升耳根微热,心知只怕谢宵看出了端倪,他却无暇顾及,反倒坦然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他跟在若蝶身后,好似当真受一只翩然翻飞的蝴蝶引路,脚步不觉愈发加快,穿过垂花门、拱廊门,便见假山后的凉亭中,自包围八角亭的浅葱帷幔中透出一个孤绝寂静的身影。
琴音如泣如诉不过耳;风卷枯叶翻飞不入眼,陆升隐约听见谢宵在身后唤他,却半点不放在心上,疾走换作了小跑,进了凉亭,一把撩开帷幔,只觉胸腔里一颗心险些跳出来。唯独见到那人时,方才生出脚踏实地、心在安处的宁静平和;这苍灰无光的天地,也方才生出了鲜活动人的声色。
陆升原以为他有千言万语,不料当真见了面,却思绪中空茫一片,不知如何是好,哽了片刻,终究只憋出两个字来:“阿瑢。”
那人长发束乌冠,一身玄黑深衣,外罩暗金半袖,衣料混以千锤百炼、煅制成暗色的金银丝混合织就,衣摆一动,贵气无匹,于内敛之中、极尽奢华。
陆升掀开帷幔时他便停了抚琴,仍端严跪坐在古琴前,一旁香炉里燃着清冷苦涩的降神香,此时徐徐转身,神色空灵,仿佛玉石雕琢的绝美面容上,竟寻不到半丝神色变化。分明露出了笑容,唇角微勾、黑如深夜的双眸中却冷得犹如亘古不化的寒冰,柔声道:“抱阳,你来了。”
陆升后退两步,只觉背脊微凉,那一丝异样冰冷好似蜘蛛在背脊徐徐爬动,不觉间扩散到四肢。他瞪着眼前披着谢瑢壳子的不明人物,心念一动,掌中便抓住了悬壶的剑鞘,他握住剑柄,沉声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