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院内,一名稚子低头斜躺着剥莲蓬。
仵作显然没有想到赵如磨会登门拜访,大吃一惊,寒暄过后,赵如磨直奔主题,问:“当日在公堂之上,我有些问题想不清楚,所以今日特意来请教。”仵作点头示意。
赵如磨接着问:“当日先生说,许府找不到线索是什么意思?”
赵如磨回去的时候大概知道了三点:一,仵作收入中等,醉心本行,书房内放着各种头骨以及动物尸骨。夫人衣着朴素,但举止有礼,不卑不亢,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二,许府失火后现场几乎被焚烧殆尽,有些甚至尸骨相连,分不清是一具还是两具,连死亡人数都不能统计,何况是还原现场。不是所有火灾后现场是这样的,许府灾后现场如此,只能说明火势特别凶猛。至于起火的原因,由什么助燃的都不清楚。三,曹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然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是否就是可疑之处呢?
赵如磨二人按照路人的指示磕磕拌拌绕了好大一圈在找到了河间的怡红院。到的时候天尚早,怡红院尚未营业。是,河间的怡红院是一家青楼。说是河间的怡红院,还真是恰当,这家正在小河的船上。船身有两个人高,张灯结彩的,间或从中传来几声丝竹声
从环水的木楼梯上去以后,环顾四周,姑娘还未起,只有做工在收拾,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糜烂的气味。赵如磨无声地笑了起来,之前说亲不成,这回邀他来风月场合,明显的美人计,曹溪这是唱哪一出。
老鸨迎了上来,原来曹溪等人早就在里面候着了。
曹溪举了杯子笑道:“大人自来到河间已有好几日,曹某还没有好好招待大人。曹某自干一杯,先行赔罪。”
赵如磨端了茶杯一口喝了下去,只觉得这茶既苦又色,还夹杂着一股怪味,暗道:果然说烟花之地的茶水、吃食不能入口,真是难以下咽。
赵如磨多了个心眼,曹溪再敬酒的时候一律推说身体不适。众人见他坚持,又素来是个不好说话的,怕逼急了看不着后面的好戏,就没有再劝。
“大人来河间,还没见过河间的绝色。”曹溪拍了手,示意上歌舞,又说,“大人是京里来的,见多识广,可能看不上这里的乡野村姑吧。”
赵如磨只推说没有,见到一群清一色的舞女上台,台上隔了帘子,帘子后传来丝竹声。这些女子,年纪很小,在十月的夜里衣着单薄,努力地做着高难度动作。再看周围,一群道貌岸然的男人对着台上的少女露出不明神情,整个氛围瞬间变了,只有卫微脸色颇不自在,周围还有老油条不停地打趣。
赵如磨玩味地一笑,突然朗声说:“实不相瞒,某年轻的时候也曾荒唐过一时,出入这些风月场合也算是平常。端平十二年,我才十几岁,正是秦淮八艳风头最劲、艳名远扬的时候,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听闻秦淮八艳的美名?”
秦淮八艳是之前的事了,秦淮河现在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繁华,八艳却一代不如一代,再难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尤物。以端平初年的八艳最为出众,现已成为绝响,这些人不是心仪花魁已久的,就是从未目睹过八艳的风姿的,现在看到有见识过的人愿意说一说,都十分感兴趣,吵着问下文。只有曹溪不知道赵如磨要耍什么花招,面色不定;卫微想着他去见识过秦淮八艳,什么时候去的,脸色比较难看。
赵如磨见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继续说:“那时候因为碰到了一些变故,又年轻气盛,想着秦淮八艳的美名,怎么能不去见识一番?”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卫微一眼。
端平十二年的变故不过就是两个少年,一个说:“我们说过的话当不得真。”一个怒极反笑:“好,你不要后悔。”卫微一边听他说,一边想:原来那之后他去了秦淮,他去了秦淮。
秦淮八艳之中,有善掌上起舞的,有善鼓琴的,有善弹琵琶的,有善吹笛的,个个都擅长作诗。真去了才知道,所谓的秦淮八艳其实浪得虚名,赵如磨他们去的时候,马湘兰已经从良,卞玉京随吴梅村去了苏州园林赏雪,柳如是受教坊之邀指导琴技,李香君正与侯方域腻歪着不见客,顾横波得了风寒咳个不停,剩下的寥寥数人,也有嫌赵如磨一行人给的银钱不够爽利的,也有看不上来客诗才的,也有瞧不上人物的。赵如磨一行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想着你瞧不上哥,哥还看不上你呢!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还是董小宛出面相陪,安抚了这一群暴躁的年轻人。
那一次会面,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索然无味。他们听说夜游秦淮特别有味,特意定的夜晚。那时候四处张灯结彩,董小宛牵头,带了几个小姑娘在一艘花船上与赵如磨几个喝酒。那时候赵如磨不忌酒,看着他们几个嬉闹。董小宛其实不适合做这行,她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待客的时候通常话很少。经常是客人说了很多句,她才答一句。干这行,人不活络,红不了。赵如磨发现她并没有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估计有那容貌也不在他眼里;没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他看到的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女人,带着一副愁容。她唱的南曲,缠绵悱恻,但大家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