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出殡的最后一刻是要打开棺盖让所有亲友再看最后一眼的,而且还有个讲究,就算你心里再难受,也不能在这会儿哭出眼泪来,否则死者沾着谁的气息就能缠上谁。
棺材盖一开大伙就自动往前靠,没人出声儿没人哭,大娘跟仨孩子是不允许出来看的,就坐在屋里炕上偷着往外瞧。俺爸看了一眼转身蹲墙角去了,俺知道他是忍不住了,怎么说那也是从小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亲哥。
俺跟王小飞站在棺材首,正好看见俺大爷的脸,青灰色的,眼窝深陷,干瘦干瘦的,听说是猝死的,估计是心脏不好,平时又不在意,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去了。管事儿的招招手示意关棺,几个有劲儿的小伙子一起发力就把棺盖抬起来了,眼看要落棺,王小飞连续三个大喷嚏就这么打出来了。俺眼看着俺大爷的脸上就多了些唾沫星子。
这可咋整,这是对死人的大不敬啊,再说这唾沫也是水,跟眼泪一个道理,按老家的规矩,这种情况的处理办法只有一个——陪葬。
这个陪葬不是说跟着一块儿埋土里,是要不尊敬死者的人在出殡的路上趴在棺材盖上,挡住死者因为被侮辱而产生的怨气,等棺材一进坟坑,撒点儿土意思意思,就把人拉上来。俺知道这是封建迷信,可有时候不光是迷信的问题,是习俗。
一院子的人都炸锅了,棺盖一落,管事儿的就比划这几个小伙子把王小飞抬上去,王小飞知道自己闯祸了,可他不知道这是要干啥,等趴到棺盖上他才知道害怕。
“黄河……这是要干啥?”
“陪葬。”没等俺跟他解释呢,大粗绳子连同王小飞就一块儿绑在了棺材上,四根大木棒子一抬,吱呀一声,棺材起来了。
王小飞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张着手叫俺:“黄河……哥,救命啊,我不想陪葬,妈……救命啊……”
没人理他,大哥在前面扛幡引路,大娘被儿女扶着,一众人等都开始哇哇大哭,不哭不吉利。
当中哭得最响亮的莫过于王小飞,按跟在棺材旁边儿,听得真切看得真切,那可是真哭啊,眼泪哗哗地流,一边儿哭一边儿咳嗽,看着有点儿不忍心了,那没办法,谁让你这喷嚏早不打晚不打,这儿不打那儿不打,偏偏就在开着棺盖的时候往俺大爷的脸上打。
“黄河,你他妈的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是你弟弟啊呀!”
“就算你是俺爸这会儿也得在上边儿趴着。”俺就成心不告诉你,你就拼命的嚎吧,就当替俺给俺大爷哭丧了。
俺家祖坟在后山,按规矩女眷和孩子不能看着死人下葬,就在山脚冲着棺材磕仨头,然后掉头回去。坟地里埋着俺太爷太nai,爷爷nainai,还有俺妈。大爷的坟坑打在了爷爷nainai边儿上。
棺材是直接进坑的,王小飞一见真要埋,疯了似的一边儿哭喊一边儿拿牙咬绳子想挣脱,俺实在是忍不住,这场合又不能乐出来,赶紧的跑到俺爸那让他撒土。
“爸,再不让他上来一会儿再把棺材掀翻了那可就真得陪葬了。”
俺爸按规矩锄起一铁锹黄土往王小飞身上撒,俺就看见王小飞的眼泪那事喷涌而出。
“叔……你可不能这样啊,咱们可都是一个户口本上的,怎么说我也是你儿子呐,叔……”
俺爸扑哧就乐了,俺赶紧跳到坑里扒拉王小飞身上的土。
“来,说声好听的我就给你解开。”
“哥……你是我亲哥,只要你给我解开,回头我天天给你用嘴……”
“得得得,”这话他也敢当着俺爸面儿说出来,“什么用嘴用手的,瞎说啥呢。”
王小飞都吓软了,解了绳子趴在棺材上不会动弹,俺连拖带抱的把他弄上来,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地上哭啊,哭的这叫一个委屈。俺突然觉得他这会儿这么像李小欢被他欺负完了那样儿呢。
“行了,又不是真埋你,就是陪着入个土嘛。”
“啥?不是真的?哇哇哇……黄河,你糊弄我!你他妈安的啥心,我都要吓死了,哇哇哇……”
埋完俺大爷,又给俺妈和俺爷爷nainai烧了纸,俺爸站在俺妈坟前一直到下午太阳下山,回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儿肿。
王小飞这么一折腾,感冒更严重了,不光咳嗽,还发上烧了。
这下可不得了,全村人都觉着俺大爷的怨气没压住,跑出来钻王小飞身上,要把他一块儿带走。
俺大娘赶紧找来村里的大仙儿给王小飞“做法”。这人都来了,不做不合适,就当看戏了,来着吧。
王小飞躺在冰凉的雪地上,周围点着一圈火,大仙儿拿着一杯黑乎乎的不知道啥“神水儿”绕着火圈一口一口的往王小飞身上喷,喷的他直闭眼睛。
“亲属过来一个。”
俺自然的进了火圈。
“手伸过来。”俺一伸手,一根针就扎破了中指。
“哎呀干啥?”
“抹他脑门上,按住他。”
行,血抹他脑门上,俩脚俩手,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