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诗他已经锁在了保险柜里,睡觉前没事的时候就取出来看一遍。
林向黎把纸摊开铺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道:“这是,这是你打给我的钱的开支明细,我都记着……我誊在了这张纸上。除了我妈的药费、生活费,还有一部手机的钱,我大约花了三万多……还剩,还剩四五万的样子。”
啪嗒,筷子掉在了桌面上,它的主人没拿稳,面色业已变得冰寒:“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算这笔账?”
林向黎很是紧张地觑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兀自说道:“花掉的这笔钱,还有成考集训班的学费,能不能算我借你的?我会还你钱,我知道我可能要还上很多……很多年吧,但是能不能算我借的?”
简铭此刻感觉方才咽下的饭菜都跟尖锐的鱼刺似的,横七竖八卡在了喉管、食道、肠胃的角角落落里,扎得他钻心的疼。
“你把这笔钱……算成借我的?”简铭要是被谁扼住喉咙,“所以?”
林向黎觉得他有些异样,但是简铭时常面无表情,所以他有点读不出他的情绪,只往下说道:“我想和你,解除包养关系……可以吗?”说罢,他还满怀希冀地努力睁大他那双柳叶般柔长的眼眸,“我不想等下去了。”
砰!
“想都不要想!”简铭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像是完全失了控般喝道。他第一次失了仪态,跟个突然发病的躁郁患者似的,神情之狰狞,目光之Yin冷,可怖至极。林向黎全然是被吓住了,顿时噤声不语,肩膀也缩了起来。
时空就这样凝固了半分多钟,谁也没有动弹,谁也没有开口。好像脖子后面的发条耗尽了圈数,已经停滞了……
“简哥!简哥!”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饲养员,十万火急地大喊,“二号猪棚的母猪难产了!你快去看看吧!”
简铭一激灵,像是又被谁摁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他僵硬地回头,机械般地点点头:“我……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饲养员这才注意到他穿着异样,一个小时前还是大庆油田的钻井工,现在就摇身成了中南海领导人,匪夷所思。他又看了看简铭的男相好,脸色死灰……不会是在吵架吧?啊呀这真是太尴尬了……赶紧溜啊……
饲养员缩着脖子溜之大吉,简铭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林向黎,此刻他稍微看起来像个人了:“我要去忙了,你自己吃吧……还有刚刚说的事情,你不用再提了,我不会同意,你想和我算清楚,除非你现在就把钱还给我,一分,都不能少。”
“不是的,我想——”
“你不用解释,想清楚再来找我。”简铭把话撂下,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的最狠的话。塑料拖鞋在地面上拍打起一阵灰土,外头的Cao场上仍旧热得发闷,他埋头快步走进了二号猪棚,他当是一顿温情浪漫的家常便饭,怎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鸿门宴。
他穿得如此隆重,竟是来迎接对方刺来的钢刀。
小猪死了三只,母猪已经Jing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低声呜呜,简铭的缎面衬衫早已邋遢得不能看,他又沾染了满身的腥臭,走出猪棚时,明月高悬,蛙鸣震天。值班室里空空荡荡,基本完好的菜品都封了保鲜膜搁在冰箱里。简铭甩上冰箱门,颓然地坐在凳子上,他像一盆萎缩腐烂的仙人球,无论外表再怎么刚强,也治不了内里的噬心疫病。
他有点想埋怨林向黎,刚考完试就想和他撇清干系,如此迫不及待,多等一天都不行似的。还为他做饭,完美贯彻中国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优秀传统。自己就像是一支被挤完的牙膏,因着口味不错,对方还念着好有礼貌地为他盖上盖子,想有始有终地结束这段颇有裨益的旅程。
简铭开始烦躁地拉扯自己衬衫的扣子,他好不甘心,他以为,林向黎至少对他是有一点点情意的,就算不是爱情,起码也是友达以上的那种动容。他不奢求对方把爱情和真心给他,他只求一段平凡而平淡的陪伴,一起觅食,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睡觉,最好每一晚都能有晚安吻……是他过分了吗?
真的很过分吗?
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起来喂猪,还在思考。搅拌米糠时,他一遍遍地想过去的几个月,是他哪里太过分了吗,是否因流露出太想和对方相伴相知的姿态而吓坏了对方?
搅米糠的机器匀速地旋转着,简铭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不如开门见山地问吧?林向黎,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那我以后再也不说叫你做我对象的事情了,行吗?你能别走吗?
他握着手机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到悄悄靠近的莫晓玮。
“嘿!简铭哥!”
“哇!”简铭被陡然一吓,手机瞬间脱手,啪嗒掉进了搅拌机里,犹如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沉没得彻底。
“呃……”莫晓玮傻了。
心不在焉的又岂止他一人,江津镇小唯一的代课老师林向黎今天上课频频走神,已经被同学们提醒好几次了:林老师,这段我们刚刚讲过啦!
面对一双双偷笑的小眼睛,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