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也曾真心盼着他长大后能如同他父亲那样,好好的为这江山出一份力。
帝王寡言,他今日却不再吝啬,难得的多说了一些:“朕是皇帝,总要为大梁考虑。无论如何,国不能乱。”
“胡樾,若你非此命,封侯拜相是早晚的事。可惜,你是龙子,纵使再有才华,朕留不得你。”
龙子,好个龙子!
胡樾喘着粗气,听皇帝说着自己的为难。疼痛已经不再明显,只是冷。
太冷了。
呼吸间空气冷的吓人,仿若处于漫天冰雪中。他的手不住的颤抖,思绪也仿佛被冻结。
胡樾只是模糊的想,这个龙子究竟有什么好的?又有什么坏的?
值得所有人费尽心机,防着、瞒着、欺骗着、忌惮着。
当真无趣。
他冷眼瞧着,原以为不踏足便能全身而退,却不曾料到早已不是梦中客,还以为只是台下旁观,犹自嘲笑着戏子们身在局中苦苦辗转,如今一杯酒,才忽然醒悟自己也不过如此。
亏得方才自己还心怀不忍。他有何资格顾惜旁人?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胡樾鼻尖忽的一酸,又有些庆幸。
幸亏今日只有他自己,若是让花樊看见这幅狼狈的模样,还不知要如何。
会疯吧。
若两方倒置……胡樾不敢再想下去。
胡樾并不畏惧死亡,只是如今却要留他一人了。离开并非胡樾自己选择,但终究还是觉得残忍。
自己死了无所谓,可花樊怎么办呢?
他甚至开始希望花樊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自己,只是有一些喜欢罢了。
胡樾当然知道,再深刻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但他不忍心花樊受苦。
那是用时间做刀,硬生生的将心剜出来,把上头刻的人划掉再放回去。
太疼了,太苦了。胡樾舍不得。
可惜如今都不能再看他一眼。
再也不能看他一眼。
酸涩的遗憾仿佛随着鲜血涌出,几乎逼得他流出泪来。
当初他出城,自己为何不去送?应该多抱一下的。
太冷了。
身死
温度在迅速流逝。
不多一会儿,胡樾只觉得如堕冰窟,努力的呼吸,耳中全是尖锐而混乱的声响,隐约间只听得自己沉重的喘息。
痛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他一忍再忍,也只从唇边溢出些许细弱的闷哼。
意识渐渐流失,眼前逐渐陷入黑暗,胡樾挣扎着想逃脱,却只能越陷越深,最终还是溺在那片深重的墨色里。
不受控制的倒下,最后的感知,不过是身下的冰冷。
容妃眉头微皱,仿若不忍的别过头,而后又给皇帝倒了杯酒,亲自端起酒杯,凑到皇帝唇边。
“妾知陛下心有不忍,也知陛下为难。”容妃拂上皇帝的肩,贴到他怀里,抬眼看他,轻语宽慰,“陛下方才也说,有些事不得不为。您是帝王,舍一人能换江山稳固,自然必须去做。”
皇帝轻声叹了口气,喝下她递过来的酒,忽然问:“若朕某天不得不舍弃你,你可会怨朕?”
容妃看了眼空空的酒杯,缓缓放下,展颜笑道:“自然不会。”
她伸出手按在皇帝的胸口,笑容渐渐有些变味,语气也变得诡异起来:“妾如何会怨怪陛下呢——”
她话还没结束,皇帝的双眼却忽的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容妃:“你……!”
迎着皇帝的眼神,容妃不紧不慢的将话说完:“——毕竟陛下再没有机会去辜负妾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皇帝额角青筋必现,想撑起身叫人,胳膊却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来人!来……人!”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唤人,声音却轻的没有重量。
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殊不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猜不透容妃这么做的理由,既震惊又愤怒,眼珠红的充血。
“陛下先前已吩咐下去,怎么又要提前招人进来?”容妃凑到皇帝耳边道,“陛下放心,这不是毒药,杀不了人。”
皇帝却突然平静下来,看向容妃:“你已经决心要杀了朕。朕素日待你不薄,为何?”
“你……是谁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也不必再问。”容妃收敛所有表情,冷漠道,“立场不同罢了。”
她说着手腕一翻,现出凌厉寒芒,眼睛微眯,心下一狠就要抬手。
皇帝静静的看着她,低声唤了一句:“容儿。”
容妃手指一抖,蓦然对上皇帝的眼睛,旋即错开。
她逼着自己不要多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回不了头了。
思索至此,她忽然间发了狠,硬是逼着自己将视线转回去,对上皇帝的眸子。
她在他枕边多年,冷落时人人刻薄也忍过,盛宠时人人跪伏也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