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的、却总被别人抱怨晦涩难懂的作品……那个文盲被栓在水管上,浑身上下惨兮兮还得被迫“欣赏”名著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
“你听了啊?”——尽管想起来了有这码子事,沐茶还是觉得新鲜。
“啊?”陆文大为火光,“我有办法不听吗?”
不是这个意思,沐茶低下头来,认真望着仰躺着男人的脸:这家伙听进去了啊?但陆文压根没留意到青年眼神和口气里的讶异,认真地阖着眼睛,细细慢慢地回忆着。“第一篇文章吧……”他微微皱了皱眉。
听不懂吗……不出意料,沐茶会意地点头,那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但紧接着就见男人的脸上染上光辉,“第二篇文章我喜欢,啧,拉尔森超帅。”
“超帅吗?”沐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好奇得颤抖,他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个初学走路的孩子一样循循善诱着。
“嗯,超帅。”陆文回答,嘴角都带上笑,“航海的时候帅,驾驭赤道流和贸易风超帅、战斗的时候帅、杀人的时候帅,和主角吵架的时候也有点帅……”
《海狼》,美国二十世纪初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作品围绕一位客船失事偶然被一艘猎海豹船救起的作家展开,以航海、冒险为主题,却不是一场对生命的讴歌,反而充满了不羁的轻慢、无道德的放荡。那艘船的船长——海狼拉尔森,是集力与美的存在,是强者胜者的体现,却是只名副其实的“狼”。
书中所讲基本就是海狼是以怎样的手法欺凌作家辱没作家、强迫他为自己工作;与此同时,又仿佛觉得很有趣、仿佛在剖析作家的大脑似的,在折磨的间歇与作家做着有关人类生命的探讨。
沐茶觉得那感觉很像一面割断一个人的喉咙、一面却用手捂住创口为对方续命——海狼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当陆文说这样的人很“帅”,沐茶不能自己地觉得有趣。
“和主角吵架的时候很帅?”沐茶问他,“你的意思是海狼的价值观’帅’吧?”
“是……”陆文不甘地学舌,“价值观帅。”
更加有趣。书中的作家肯定人的价值,认为人存在后会留下永生的灵魂;而海狼却认为人是类似于酵母菌的玩意——是最卑劣最下贱的、簇拥蠕动的一团;人的一生是一场互相吞噬的旅程,强的酵母赢,不过如此。
有人说这本书里作家隐喻文明、海狼代表野蛮,这本书讲得是文明和野蛮的冲突、文明终将战胜荒蛮,然而——
“陆文你好像和主流思想想得不太一样呢。”沐茶说。
“主流思想?不一样?”
“作家和海狼,你好像更赞同海狼的观点呢。”
“当然的吧,”陆文想也没想便回答,果断到不带好气:“这不就是作者写这本书的意义吗?为了表达海狼的观点?”
“‘为了表达海狼的观点’?”沐茶笑得好厉害,下颌微微一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再强势地往前倾过身体——主流思想可是认为本书想表达的是“作家是怎样战胜了海狼的观点”的。“在小说的最后作家赢了吧?乘着贸易风带着美女凯旋而归的是作家吧?……而且他和美女还这样说海狼:”
“’他的力量不再束缚他了’……”
“……’他现在是一个自由的灵魂’。”陆文闷声闷气接上后半句,眼底全是不服气。“海狼没输,他只是死了。”带点无所适从地说。
“按照他自己的观点死了不就是’输了’吗?——因为被别的’酵母’吞噬了嘛。”
“……”陆文答不上来,有点烦躁——何况他还得把几乎要压到自己身上的沐茶往外推(他已经是仰躺姿态了,没地儿躲去)……他很郁闷!搞不清这个平常起码(装得)平静的家伙今天抽得什么疯。
而沐茶这边,尽管想,他没再和陆文探讨下去。事实上他很感激陆文不再对他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揪住不放、也没再过问他之后打算拿他怎么办……眼前的平静让人倍感珍惜,他不想打破。
因此他不打算告诉陆文,他十分赞同他的想法:海狼很——“帅”。
不仅沐茶自己赞同、他还几乎百分百可以确定作者也和他们一样,对海狼充满了五体投地般的赞誉——海狼的热情、海狼的武断、海狼的强bao强权——从头到脚、从前至尾,作者哪是在以完美的男子形象做什么隐喻,根本就是描摹自己心中最完美的男子。
陆文说作者是为了表达“海狼的观点”、主流思想说小说的重点在于“文明战胜了野蛮”,而在吕沐茶看来,作者既不是在代言海狼、也不是在代言作家——他想讲得根本不是那两人间、文明与野蛮间的冲突,而是二者的融合。
在小说的最后,拉尔森脑子里的瘤患发病。作家把他拷在床上,但已经毫无必要了——他先是失去了右手的知觉,然后是右边半个身体,接着是左手、左腿、左边的脸。
“你感到疼痛吗?”
“不是一直疼的。”当最后他们这样问他的时候,早就已经无法说出话来的海狼拿笔缓慢而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