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直播事故我负全责,我不是这次金话筒提名的合适人选。
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身陷四面楚歌的境地,却是头一回心平气和毫不慌张,刑鸣直直望着虞仲夜,安安静静等候发落。
“你不要金话筒提名,”虞仲夜没从刑鸣手里接过这沓象征着主持人最高荣誉的纸,只是问他,“你要什么?”
这话马术山庄里虞仲夜问过他。他当时短于思考,怯于作答,这会儿却突然有了勇气。
刑鸣动了动嘴唇,以不响亮但却坚定的音量道:“我要事实真相。”
虞仲夜似对这个答案置若罔闻,竟然又问一遍:“你要什么?”
刑鸣把背挺直,把音量拔高,索性都豁出去了:“我要公义天理。”
这个答案算是漂亮的,漂亮但也大逆不道。虞仲夜依然没什么表情,静静看了刑鸣一晌,突然抬手抄起刑鸣手中文件,朝他的脸上狠甩过去。
刑鸣完全没躲,在老陈的惊呼声中,生生受下。
纸张哗啦啦地飞散出来,打着飘儿落在地上。
虞仲夜冷冰冰地看着他,说,你不要,因为你不在乎。
“台庆主持你不在乎,金话筒你不在乎,《东方视界》的声誉你不在乎,我给你的,你全不在乎。”
刑鸣虽对这样的结局早有所料,但仍免不了喉咙一阵干涩发苦,他想辩解,想申诉,可话到嘴边,又掺杂着满嘴的苦涩,咽了回去。
这些我不在乎,可你我在乎。
虞台长做了决断,这是重大直播事故,《东方视界》的编外人员一个不留,全都开除。
到底是顺者昌,逆者亡,刑鸣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触怒了龙颜,直到这个时候才算真的急了:“这是我一个人的过失,跟他们没关系!”
“一个社会人,得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你想做烈士,我成全你。”虞台长终于面露乏意,一锤定音,“你的性格不适合出任直播节目主持人,从这周开始,《东方视界》作为单元板块并入《明珠连线》,你还是滚回去做你的记者吧。”
原先上头不让再深查了,只想快速盖棺定罪,这个被媒体发酵至今的案子,刘崇奇一人背锅是最好的结局。但《明珠连线》的自查节目直指这起案子纰漏众多,质疑当地办案单位与法制部门不合程序,质疑红十字会与当地政府财务报告不明……民情沸腾,兼有明珠台挑头,各路记者又开始乌乌泱泱涌入县城——上来点年纪的村里人开始回忆,数十年前一场铺天盖地的蝗灾,声势不过如此。
于是上头顶不住压力,只得再查,狠查,张慈与其家人最后承认,放学途中,有个不认识的叔叔买了何仙姑糖人儿给她,她就掀开裙子让人摸了,回家以后不敢告知父母是自己贪吃惹的祸,又加上刚遭刘老师体罚心有怨恨,于是顺口就说是老师摸的。
女孩敏感,家人又贪婪,待事情闹大以后自知惹祸上身,只得将错就错,一直不敢说出真相。
这是一点火星引发的山林大火,每个参与者都心怀鬼胎,各自掩饰真相,催使得这场邪火愈烧愈旺。
到底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新闻,案子有了定论之后,大大小小一溜官员涉嫌行政乱作为,皆受了处分。亲自给明珠台台长打了招呼的尤会长也没能把自己摘除干净,因为刘案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遭无数目光观瞻,经无数口舌挞伐,一时间四处火起,扑灭不及,终究还是被秘密知情人士爆出了一张与一位年轻女官员开房的照片,尺度之大令人咋舌,又引发一场网络集体讨伐。
红会的形象一再遭受重创,想罩他的人终是再罩不住,不多时,尤会长便被拉下马来。
再不多时便有风声传出,有人要弄一弄那个刑姓的主播。
事情到此才算告一段落。刑鸣被强行休假了一个月,重回《明珠连线》的记者岗位,倒也既来之则安之,毫无怨言。偶尔在明珠园里撞见老林,老林主动迎着他走过来,问说,你的东西还搁在虞叔那儿,我也不敢问他怎么处置,你要想要回去,我就替你取出来。
刑鸣摇摇头,一些衣物罢了,都不是值钱东西,扔了算了。
老林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瞥了刑鸣一眼,不再言语。
后来又在明珠园里看见老林,老林便只当没他这个人,两人擦肩而过,不打一声招呼。
台里人明面上都还对付得过去,但背地里没少笑他一人失宠,祸害全组。有那么几次,刑鸣走进台里的餐厅,整个喧沸的大堂竟这么突然寂静了好几秒钟,落一根针亦有回声。这种寂静其实特别刺耳。刑鸣独来独往,排了队,买了饭,拣个角落坐下,冰王子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全开,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
骆优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瞧着也还客气,刑鸣被安排着跑了两个新闻,一个是广东一家敬老院擅自给老人喂安神药,一个是打击黑龙江保护区东北虎盗猎群伙。一次差点被扣留,一次险些挨枪子,但他带着难得的新闻素材回来,骆优却笑yinyin地说,这个选题只是备选,短时间内没打算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