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进了殿中,明明已经入冬,殿内竟然门窗大敞,冷风在殿内打着旋儿,竟然同外面一样冷。
谢宁看了白洪齐一眼,白洪齐一脸苦相:“皇上非得让把窗子敞开透气……”
“快让人关上,这样的天着凉可怎么好?”
得她一声吩咐,白洪齐赶紧让人去关窗。
他心里何尝不急?可是他又做不了皇上的主。不过贵妃娘娘腰杆硬,有她发话,白洪齐自然乐于听命。
皇上原本坐在书案前,听见谢宁的声音已经起身走了出来,谢宁轻轻握住他一只手。
殿内这样冷,皇上的手心却很热。
“白洪齐说皇上还没用午膳?”谢宁轻声说:“臣妾正好中午也没吃饱,正好在皇上这儿再垫补些。”
那边白洪齐不用再吩咐,已经吩咐人去传膳了。
皇上拉着她的手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你怎么没吃饱?是膳食不合口味还是身子不舒坦?”
“都不是。今儿应汿和敏晟过来请安,臣妾就留下他们一同用膳了。泓儿和沣儿两个一见人多愈发闹腾,光缠他们就缠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吃。”
听着谢宁说孩子的事,皇上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越大越淘气,等腾出空来得给他们好好上上规矩。”
谢宁才不把他的话当真呢。皇上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哪回也没见他真下狠手,皇上可比谢宁还要惯孩子。
膳桌抬进来,谢宁和皇上分左右坐了,白洪齐不放心旁人,让侍膳太监站一旁去,自己亲手捧了筷箸巾帕过来服侍。
皇上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再没谁比他更清楚的。
谢宁却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皇上不高兴,这个谢宁看得出来。
这样的天儿还大敞着门窗吹风,可见心里有火气。
谢宁中午确实没吃多少,这会儿陪着皇上,用汤泡了半碗饭,还吃了两个三鲜馅儿的小饺子。
等膳桌撤下去,皇上的神情也比刚才显得平和松驰。
谢宁和皇上一起靠在软榻上,轻声问:“皇上刚才似乎心绪不佳?”
“无事。”皇上轻抚着谢宁半披着的长发。他很喜欢谢宁这一头秀发,不象其他嫔妃那样用发油香膏之类抹得黏腻。隔了一会儿,皇上才轻声说:“朕有生之年,必定要平灭元胡之患。”
谢宁仰起脸:“是不是元胡使者陛见时无礼,冒犯了皇上?”
皇上冷笑了一声:“不说给你听,你绝对猜不着元胡使者对朕提了什么要求。”
想必那要求一定很过分。
因为……谢宁还从来没见皇上这样动怒。
“那使者居然敢说,山南可汗之子与朕的公主年纪相仿,若能成就姻缘,元胡与夏朝必定更加和睦亲厚,永为兄弟之邦。
谢宁勃然大怒:“凭他们还敢肖想公主?白日做梦!”
玉瑶公主虽然不是谢宁所生,却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听到元胡人居然敢打想让公主和亲的主意,谢宁焉得不急?
“皇上没答应吧?”
“朕怎么可能答应。”皇上的气头过了,这会儿声音很平静:“连先帝那时候都没有以公主和亲,难道朕就那么无能非要舍出自己的女儿做筹码?”
谢宁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是臣妾失言了,皇上这样疼爱公主,自然不会答允元胡人的无礼要求。”
谢宁了解皇上的心结。有先帝那么个不争气的父亲在,皇上时时将先帝当做一面镜子,处处都要比先帝做得对做得好。先帝如此昏聩尚且没有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皇上当然更加不可能。
“朕更气的是,元胡人这样无礼,朕却不能当场命人砍了他们,还得以大局为重,给了赏赐,命礼宾院好生款待安置……”
这让皇上觉得屈辱。
倘若夏朝现在有一战定乾坤的实力,又何须与山南元胡部虚与委蛇?今天那元胡使者和王子就是知道夏朝皇帝用得着他们,所以才敢大胆放肆做非分之想。
“皇上别气,为这样的事生气不值得,更不能因此折腾自己身子。他们狂悖贪婪,终会自取灭亡。战事一起,不知要填多少人命进去,皇上仁厚爱民,不是那等只顾自己一时痛快的人。”
谢宁的话,都说到皇上心坎上了。
可是……做明君,做仁君,很多时候就得憋屈自己。
“来,来看这个。”
长宁殿书房里有一张舆图,谢宁曾经见过。不过等太监拉开帐幕,谢宁发现墙上的那张图和她上一回见时又不一样了。出了关再向西北的那一片地方比从前详细了许多,添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上去。有山,有河,还有城寨在上面。
“这都是后来一点儿一点儿添上的。”
皇上站在她身旁,揽着谢宁,两人就这么静静伫立在这张铺满了一面墙的舆图之前。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如何,皇上没有说,不过谢宁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