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灯笼亲自来请焦楚,对着焦楚这风尘仆仆的样子管家也不多问半句,只是谦恭得体的引了路带着焦楚去见巡抚大人。
巡抚大人本来已经歇下了,听闻焦楚在府门外又起身披了外袍命人将他请过来,管家瞧得出焦楚定然是有事,十分有眼色的将人带到后便关了房门,自己则在门外守着。焦楚见了巡抚大人,二话不说便直接跪了下去,巡抚大人有些吃惊,他在各种场合见过这位新解元许多次,从未见过宠辱不惊的年轻人有半分失态的地方,更别说这般的情绪失控。
巡抚大人起身亲自去扶焦楚,焦楚却跪着不肯动弹,巡抚大人无奈只得摆出一副严厉模样,“有什么话起来说,你有功名在身岂可随意跪人,你这般行径视朝廷恩宠于何地?”
焦楚闻言终于起了身,此时他已顾不得功名,从头到尾将孟三的事情讲了一遍,巡抚细细的听着焦楚言说,待焦楚彻底讲完才开口,“那徐良贤下药辱你自然不是东西,可国有国法,你兄弟选了私了便是要杀人偿命的。”
“可是事出有因,”焦楚辩白,“是那徐良贤有错在先,我明日就去县衙击鼓鸣冤,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孟三他不该死,事情既是因我而起,如若有罪责也该由我来担,我用我的命换他一命。”
“荒唐!”巡抚此时脸上终于露了怒色,“你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以为国法是什么,岂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就算你在公堂说出来又如何,杀人行凶的依然是那个孟三,至多由死刑变作充军,我本以为你是饱学明理之士,一心以为他日我永州又能出一位良臣,能忠于君、能仁于民、能秉于律、能报于国,可你看看你现下的做派,本官失望至极。”
焦楚虽是红了眼眶,可面上仍旧带着倔强,“大人教训的句句在理,可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若学生连自身亏欠别人的都不能拼尽全力补救,那将来就算学生有幸为官,到时又有何颜面大仁大义的谈生民社稷。”
巡抚为官多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蹙眉盯着面前的年轻书生,而书生也倔强的回视着他,焦楚年轻、冲动、倔强,既不懂权衡利弊也不明白大局为重,但他也真诚、无畏、正直,浸yIn官场许多年不曾见过的优点,焦楚却是都有的。巡抚目光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强硬,“本官帮你,我会让知县改判充军,详情我自会上书刑部解释,就算你自己去和盘托出最好也就是这个结果了,人毕竟是他杀的,除非那县令贪赃枉法,不然不可能更轻判,这结果你可认?”
焦楚心中一直绷紧的弦一松,眼泪便簌簌而下,有了巡抚的应允,至少孟三是保住了性命,其他的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滚烫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在孟三亲手替他选的湖蓝色袍子上,变作一点点的深色印记,焦楚哽咽开口,“我认。”
秋雨簌簌而下,珍珠般的雨滴断断续续的从古老的房檐滴落,焦楚坐在轩窗边,忽然心中就想起了多年前那夜他当着巡抚大人流下的泪,巡抚大人答应他,会将孟三发配去北疆军中,北疆虽苦寒可却是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地方,如果他能立得功勋,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军奴,北疆那位年少有为的季将军也是肯提携的,而巡抚大人提的条件便是不许焦楚去牢中看孟三,不许让人知道他同杀人犯有任何牵扯,清清白白的留在县城备考,永州已经许多年不曾出过名列一甲之人,会试时候他要替永州学子扬眉吐气。焦楚为了信守诺言通宵达旦勤学苦读,后来果然不负众望春闱得中,殿试上皇上钦点了他为榜眼,在翰林院规规矩矩的待了一年,本想去兵部的他却Yin错阳差的被分去了户部,焦楚托了同榜分在兵部的好友帮自己查孟三,好友受人所托回了兵部一打听险些被人笑死,南溟国数十上百万的兵士,兵部怎么可能一一记录在案,更何况焦楚要查的人连普通士兵都不是,还只是个发配边疆的军奴,得了好友的回复焦楚才知道,当年巡抚不过是惜才,帮了他也骗了他,巡抚说只要你能考中做官,自然便能查到孟三的下落,原来事实并非如此。焦楚用了两年便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老尚书看中他,本是着意培养,可得知朝廷想与朔北互市后,焦楚执意要求前往北境苦寒之地去做那个小小的互市监,户部尚书留不住他,最后也只得叹气说罢了,尚书大人知道这个小侍郎一直在寻找一个去了北境的人,既然如此执着,不如就遂了他的愿吧,求仁得仁,自己的位置并非焦楚所求,强留无益。
“楚儿,下人们将东西都收拾好了。”焦母由丫鬟搀挽着来寻坐在窗边看雨的焦楚,焦楚收回思绪歉然笑笑,“娘,孩儿不孝,您这把年纪还要跟着我去那苦寒之地。”
焦母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无妨,虽然人人都觉得从皇城被外派到北疆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可知儿莫若母,焦母怎会不知焦楚是为了什么,“楚儿,你若不带娘去,娘才会恼你,娘年纪大了,如今没什么念想了,就想再看看三儿,咱们去北面,冷点怕什么,咱们娘俩一起把三儿寻回来。”
北境已是入了寒冬,好似不会停歇的大雪随着嘶吼的北风狂舞,营将孟斑的帐子被人在外面一把掀开,当即风雪便灌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