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下去了。
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他用灵魂上了别人的身,被当作恶鬼也是理所当然,那……萧炎会怎么想呢?
刘慕辰忽然想起萧炎出征前对自己的态度,当时还觉得奇怪,可如果萧炎是一早就有这样的猜测,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他才会一遍遍问自己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所以他才会派张六来鬼耶谷查探,所以他当时才会有种种异常的举止……
刘慕辰感觉自己体内的气力正一点点被抽空,他看着萧炎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猜想实在合情合理,一时间,心宛如被吊在冰天雪地里一般百受折磨。
如果他知道自己骗了他,知道这具身体和里头的魂魄本非一体……那他们之间……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这么久以来,他已经习惯被这人宠着疼着,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东窗事发会是怎样的光景 。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刘慕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死死压抑着胸口涌出来的抽痛,双眼已然模糊,却依旧倔强地盯着萧炎的背影。
萧炎面色如常,唯有眼神变得极为深邃,他看着萧易,沉声道:“三哥,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易沉默片刻,他没有看萧炎,目光沉沉地落在刘慕辰身上,缓缓道:“七年前,我败于兀木多之手,重伤之际,我失去意识,蒙人搭救……”
刘慕辰扯了扯嘴角,有些自暴自弃地笑道:“那人长得可是与我一样?”
萧炎微微一愣,他看着面色惨白的刘慕辰,想要转过去拥住他,双手却仿佛上了封条一般……
刘慕辰和萧易之间的事困扰他太久,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冲上顶点,他觉得自己的脊梁被心魔化成的巨石牢牢压着,只要随便一动,就会粉身碎骨……
刘慕辰埋着头,他看不见萧炎眼中的挣扎,从头到脚都失去了知觉。
“他确实与你长得极为神似。”萧易微微蹙眉,沉声道:“三年前我在宫内见到你,自那以后一直留心你的一举一动,可你对我毫无印象,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认错了人……”
刘慕辰:“王爷既然心有疑,为何不当面问我?”
萧易:“时过境迁,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是七弟身边的人,当时……我若贸然询问,必会引来七弟的猜测,在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前,我不想落下被人调查的把柄。更何况……”
刘慕辰笑而不语,心里却已了然,萧炎曾说萧易滴水不漏,这回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其实他怕的又何止是萧炎的探查,他又何尝不是在怀疑,这个曾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人,会不会已成了萧炎的爪牙,稍有不慎,就会陷他于不利之地。
王婆冷哼一声,那声音里不加掩饰的嘲讽让萧易心头一跳。
刘慕辰:“可后来,王爷还是问了。”
想起萧易在北定王府前对他说的话,还有那日下朝之后问他的问题,刘慕辰心里忍不住感叹一番,那些旁敲侧击的话,自己当时竟没有丝毫上心……
萧易盯着刘慕辰,这回说得话却是异常坦诚:“自打你入朝为官后,我日日见你与七弟同进同出,这心里……终究是忍不了。”
萧炎眯了眯眼,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善的冷光。
萧易恍若未见,他看着刘慕辰,沉声道:“当日身在上京,人心似鬼,有些话我不敢问,今日我若是问了,你能否如实告知?”
刘慕辰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萧炎,那一动不动的背影让他浑身发凉。
不要问……可不可以不要问……
一个声音在心底默默哀求着萧易,可是他有他的不安惶恐,萧易又何尝没有?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世上又有几个人会顾及旁人的情绪?
“刘慕辰,你和七年前在这鬼耶谷救了我的那人,是不是同一人?”
刘慕辰双唇微动,他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只知盯着萧炎的背影发愣,良久,他喃喃道:“我磕了头,失了记忆……”
从小到大他说得慌不计其数,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漏洞百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不停地强调,是他失了记忆,对前尘往事一概不知……
王婆一直冷眼旁观,到了此刻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心头对刘慕辰的怨恨,她用手里的拐杖挑开那一直紧闭的门扉,铺天盖地的阳光从屋外洒入,惹得众人纷纷竞相眯起双眼。
碧空湛蓝如洗,半空中有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殷红花瓣,纷纷扬扬地划过眼前,这屋子后接岩壁,盖在半山腰往下,脚下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农田,有数条清澈的小溪纵横交错,潺潺水声随着风声敲入心房,连着那透满清香的空气,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彻洗一番。
此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刘慕辰望着眼前这番盛景,忽然想起陶潜笔下的那片桃花源,他依稀想起潘霄曾说当年与葛清来过鬼耶谷,为的就是世外桃源的传闻,没想到,这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