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摇了摇头:“可你从前就是个骗子了,源丹真,你欠埋葬在菊港的那些枯骨多少个人生?你昨日还在与温泉湾的贵族把酒言欢,今日就可以带兵杀入皇宫,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墙头草,没有信誉可言,你不必多说了,我绝不会与你这种人同流合污。”
“我为那些死去的人忏悔。”源丹真认认真真把手扣在胸口,好似悔恨得要流下泪来:“可当时呱酋长在海上的军队所向披靡,我也是为求自保,情非得已,并不是要故意害死你们……”
尼玛颂只是摇头。
源丹真好说歹说,慷慨陈词,软硬兼施,没想到尼玛颂竟然心如磐石,认定他品德败坏,不屑与他联盟。最后,心力交瘁的源丹真围着桌子踱步几圈,终于拍了拍手,叫来了早已准备好的刽子手,他使了一个神色,然后疲倦地走出房门,不想见到那个人断头的惨状。
手起刀落,尼玛颂的脑袋咕咚滚到了桌子上,血沿着倾斜的桌子,蔓延出一条线,十分缓慢地,落到银的衣服上。银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对面的大叔为何就突然遭了毒手。
尼玛颂翻起眼皮,最后瞪了一眼银:“照顾好我的……”话没说完,他张开的嘴唇再也不能说话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希望呱酋长照顾好他的女儿,还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卧室窗台上的某一盆花,以及他一生所爱的土地和人民。
这位红树林的领主长长的盘发蜿蜒在桌子上,如他最后的尊严,偷了床帘拼接的缠头不愿意让人看到,可最后还是散落出来,袒露在夕阳下的褶皱里。
虽然尼玛颂拒不合作,但原本源丹真在乎自己的名声,不至于杀掉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私人感情,对尼玛颂多了一层恨意,冲动之下来了个痛快,事后有些后悔,不过想到反正呱酋长是意外地天真,不如换个路子,看看能不能控制呱酋长吧。源丹真刚放下这桩事,运动会也如期而至,让他将烦恼一扫而空。
星追城的中央有一座浮空的城,一半在云里,据说是上古的遗迹,与地上的城像沙漏一样对接,被称为城中城“沙漏城”,形成镜像对称的两个建筑群。知道那些神奇力量的秘密的,只有星追城的傀儡师,据说那些神秘的傀儡师会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棺材里,藏在荒僻安全的地方,然后做出各式各样的傀儡来代替自己行走人间。
“傀儡师真是害羞的动物。”源丹真慨叹:“他们需要健康的美,他们需要运动的艺术!”他租借到沙漏城底部最大的广场的中央空地,轮番上演摔跤、射箭、歌舞、掷铁饼、赛马等项目,他手下培养了一批健康英俊的美青年,随便挑一个都是盐沼国内少女春闺的梦里人,可现在到了傀儡师之城星追,大批的人群流入广场,纷纷去观赏什么上古的太空陨石和冰封的猛犸象尸体,研究怎么把水变成闪电并且收集起来,怎么穿过天空飞到星星上并且在那里生活……偶尔零星几个路过看源丹真麾下的表演,也很快摇头离去。
与此同时,远在盐沼国的盐宫,尼玛颂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红树林的军队抵达盐宫,原本只用做做样子,表明自家忠于皇权,没想到皇帝是溜走了,自己的领主却被砍了脑袋,一时间整个军队跌入沉重的情绪中,大部分士兵却都叫嚣着要与水麦冬滩决一死战,因为源丹真已经不在国内,他们只好对抗曾与他同盟的军队来抒发悲愤。苏萨知道此刻与水麦冬滩互怼是百害而无一利,可那些红树林的将军此时对丢失呱酋长,又没保护好父亲的苏萨怨声载道,他们或许出于愚忠的情怀,或许出于各自的目的,煽动群众,指责劝和的苏萨缺乏血性和亲情,执意要与水麦冬滩决一死战。
他们计划从中间集火水麦冬滩的甲兵,把他们整支军队对劈成两股,由此削弱对方。苏萨提出反对意见,因为水麦冬滩的骑兵有优势,机动性很强,聚拢围攻的可能性很高,可世子查耶没有到,苏萨只是个饱受争议的养子,他的反对说了等于没说,只能跟着指挥上战场。
在沙漏城,源丹真的运动会场无人驻足,他大失面子,命人将一袋金锞子扔到冰冻猛犸象的摊位面前,买下他们的冰,请他们早点回家洗洗睡,然后他让人把平整的冰铺满中央舞台,让乐队大声演奏激越的舞曲,一个个青年穿上绑了冰刀的鞋,翩然滑到场中央献舞。
星追人没见过这样的舞,终于有些许被吸引围上来,场面有了好转,响起寥落的掌声,但有人嫌这远远不够热烈——只见舞队里一个戴面具的金发少年私自溜了出来,跑到二层,请下了那个敲击着金属磁石十分聒噪的星追人的乐队,让他们替换了原本的盐沼国乐队。
星追人的这支乐队,岂止非常地不古典,应该可说是相当地后现代主义了(“我们是随机的,是偶然的,是变化莫测的,象征了宇宙的大道无情即为真相”那些长指甲的星追乐师高傲地解释)……也就是说,跟噪音一样正常人听不出节奏和旋律在哪里。但这乐队一换,大批大批追逐新chao的星追人便来了兴致,然而,那些台上的青年却无法再踩着节拍优雅起舞了,他们尬舞了一会儿,纷纷失败地溜下了台,遭到星追人大量的倒彩声、投掷烂番茄和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