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的学生吧。”
“那可不一定!”刘龄之赶忙否定道,“住我对舱的也是要去读物理系的,他可是考取了庚子赔款的公费生!整天穿长衫,一件像样的洋装都没有。听说他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家里没多少底子……”
“就是那人嘛?”徐寅良指着远处一个蓝色长衫说。“整条船上,穿长衫的年轻人只有他一个!”
“就是他!”刘龄之点点头,“他叫李元甫,性子沉闷得很,遇人都不怎么多讲。他现在一个人住一间房舱,之前还跟一个人同舱,可那人嫌他脾性,就搬出来睡我上铺了。这些都是我上铺同我讲的。”
“他就是‘中国特斯拉嘛’!物理学得那样好,身材高瘦又沉默寡言的,除了特斯拉还能有谁?”徐寅良立刻给李元甫起了外号,笑言道。
“咳,他怎么长了一脸麻子?!”徐寅良眼神好得很,隔老远捕捉到李元甫脸上的雀斑,惊呼道,声音里带着嘲意。
“寅良,这你就不懂了。”刘龄之笑道,“这叫雀子斑,不是麻子。”
宋亚泽不喜这两人戏嘲的姿态,便替李元甫说话:“这又不是什么胎记,有的外国人还以此为美呢。”
三人喝着冰咖啡聊了一会,题材从天气跨越到溜冰、北平。在甲板上用过晚餐后,宋亚泽就和徐寅良一起回了房舱。
路上,徐寅良盯了宋亚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亚泽,我觉得你今天和平日里不太相像。”
宋亚泽笑了笑,不出意外地说:“说说看,是不是变了个人啊?”
“不是。你的性子倒一点没变。”徐寅良拖长了尾音,似是在思考,“可我总觉得,你像是老成了许多,讲话也不再文邹邹的了。”
第91章 船旅
回到房舱, 徐寅良胡乱洗把脸就睡下了。一整天来, 他的嘴巴鲜少关闭过,不是和男同学高谈阔论天下大事, 就是和妇学生打情骂俏, 着实将他累坏了。很快,下铺就传来忽高忽低的呼噜声。
宋亚泽躺下闭上眼睛,却感到金丝枕头下压着块硬硬的什物,中午穿越过来时头昏脑涨, 竟没感觉到。他抬手一摸,就摸出个厚重的日记本。
点起灯, 本子是道林纸质, 大约有两根手指的厚度。硬抄封面上画着一只鹅毛笔, 笔下是漂亮却难以看得懂的花体英文。这种本子, 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唯手有余钱的文化人才会去买。
宋亚泽翻开日记本, 映入眼帘的便是彭木芝飘逸大气的字体。他浑身一震, 惊叹字竟可以写得如此富有感染力。小心翼翼地凑近灯光, 在微微发黄的光线下,纸张散发出流年的厚重味道:
【九月初六
昨偶遇久违的雨桂兄, 送我一本《唯物史观》。我点灯夜读,不觉已黎明时分, 如醍醐灌顶,浑身大汗淋漓。自炎黄至清祖,无有置人民于历史浪尖之学说!孟子虽提“民贵君轻”, 却无有可靠说辞得以证明。而今马克思所列考据凿凿,实为人类历史之明路……】
【九月廿十一
今向威兹大学汇了学费过去,大抵要读上四年,拿个哲学学士文凭。听闻大姐讲寅良也要随我同去,要读文学系。如今局势动荡不安,父亲虽为前清举人,尚在仕途受挫,更何况我这无头衔的小辈?唯去留洋拿个文凭回来,方可安身。】
【九月廿十九
在读《资本论》英文本,尚未见到中文译本,感触颇深。今同寅良去他家工厂讨杯茶吃,见到身穿破马褂的工人,surplus value都被厂主子拿了去,连大字都识不得,真是可怜!】
【十月十四
今在老师指教下,把别号叫做‘辞修’,意与修正主义告辞、反对修正主义……】
“亚泽,你怎么还点着灯?睡不着嘛?”灯光还是惊扰到了铺下的徐寅良,他打了个滚,揉了揉惺忪睡眼,困倦地说。
宋亚泽连忙合上日记,将灯的电源线拔掉,铺下的动静才平息了。他睡意全无,房舱里颇为闷热,喝醉酒似的左右摇晃。他辗转反侧又怕影响了徐寅良,只好蹑手蹑脚地下了铺子,出舱去甲板上吹吹风。
一轮清净的明月扫平了白昼留下的热浪,一切事物都躲藏在银光之下。海chao褪去,在尽头低声呜咽。船身漂泊在银面上,像是平稳前行着,又像是静止不动。
这是一个宁静空灵的夜,月亮的影子斜斜地映照在海面,像开出了一条光带,沿它走下去能到达纯净的天堂。
所有的人都在睡梦中,一切是这样安静。只有宋亚泽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船头隐约缥缈的小提琴声。
宋亚泽头顶皓月,脚踩带些chao意的甲板,视线却落在了远处一个高瘦的身影上。
李元甫左手端着小提琴,眼睛下垂着,在拉着说不上名字的曲子。一袭粗布长衫,Jing致的西洋乐器,画面着实不太和谐。他就像一尊孤高的雕像,在月光下与小提琴紧紧相拥。然而,他的手法绝不能算熟练,调子也不中听。
宋亚泽站在船杆的Yin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