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小培已经乖巧地整理好了行李,一个竖起来到他胸口的大箱子,装着的似乎是一去不回的决心。
方锦毅很想找方小培谈谈,但看那低头不语的倔强模样,便又牵出些火气,这事就暂时搁着了。
老师要比学生早来学校几天,第一天上午傅晔没课,下午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正往车库走的方锦毅。
“方先生!”傅晔看到方锦毅自然是有些尴尬的,但迎面撞上,自然要打招呼。
方锦毅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正想着心事,听到傅晔的声音抬起头来,表情僵了一下,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朝他走过去的傅晔愣在原地,没想到方锦毅会这样视而不见。
心中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小培都已经放假了,为什么方锦毅还会来学校?
加快步子到了办公室,就听见几位老师正在说“可惜了”之类,忙询问起方锦毅来学校的原因。
“你还不知道啊?”对桌的宋老师扶了扶眼镜道,“小培要出国了,他是来办退学手续的。”
傅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起来,猛地扶住边上桌子,深吸一口气借以缓解胃部骤起的疼痛。身体竟是比大脑先行一步,预测了他将要承受的痛苦。
“怎么了?又胃痛了?”周围的同事纷纷关心地扶他坐下。
傅晔摆摆手示意没事,找了止痛药吃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不顶用,无论他如何劝诫自己,脑中都走马灯一般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和方小培有关的点点滴滴。
最终,在走廊里的那一声道谢定格了画面。原来,那一段,是被伪装了的早有预谋的道别。
这是灰心丧气的远走高飞,还是相思无果的全身而退?
无论是哪种,他都已经尝到了苦果。他眼睁睁看着那驻扎在他生命中的身影被一气呵成地连根拔除。
窗外,那个本属于他的位置,孤零零地空置着,再也无人能对号入座。这铺天盖地的对于失去的恐惧,让傅晔忽然意识到,他那所谓“对双方都好的决定”,不过是被“成熟”包裹着的一具干枯的骷髅。
没有了方小培,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怕的不是缺憾,而是彻底的死心。
傅晔捂着胃硬撑着跑到角落的洗手台前拨了一个号码,曾晓辉对此的答复不过是:“他确实说过要走。”
傅晔望着镜子里自己的一脸狼狈只觉得稍稍平息的疼痛又翻涌上来:“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又怎样?你能为他做些什么?”憋了许久的曾晓辉也是一肚子火,“我知道你有苦衷,可小培所承受的难道会比你少?你知不知道他早就……”说到这里却顿住了。
“早就什么?”傅晔只觉得心被狠狠拽住,疼得不停扑腾。
曾晓辉与傅晔隔着手机对峙许久,终于一咬牙道:“他对方锦毅说了!喜欢你的事……”
这当头一棒,打得傅晔彻底懵了。
“方锦毅发现小培写的关于你的事,小培承认了,所以才要送他出国!”
这话就仿佛往油锅里倒入了一碗水,霎时溅出无数滚烫的ye体,烧得心上密密麻麻的煎熬。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曾晓辉听彼端沉默,也知道傅晔心里并不好受。
“你……什么意思?”傅晔自然听出了曾晓辉的话里有话。
“小培已经在飞机上了。”曾晓辉缓缓道出这一句,彻底踩灭了傅晔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傅晔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里,机械地应答着同事们的关心。
他还会礼貌的微笑,还会下意识地整理桌面。但心里的某根弦早已崩断,在那清脆的一声后,渐渐沦落为行尸走rou。
呆呆坐了一阵,耳鸣渐渐弱下去,又有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畔提醒着,仿佛被捞上岸的鱼儿,拼命扑腾着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傅晔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对桌宋老师的手机上:“宋老师,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冗长的嘟声后,忽地,一切戛然而止,傅晔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儿,就听那再熟悉不过的一声“喂?”,除此以外,便是航班延误的广播声,以及方锦毅和秦寅的交谈声。
傅晔猛地按下挂断键,用自己的手机发消息给秦寅:“哪个机场?几号航站楼?”
秦寅收到傅晔消息时一愣,虽然刚才曾晓辉就短信告知了说漏嘴的事情,但秦寅并不认为知道真相的傅晔会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他那以爱之名的有所保留的感情,在秦寅看来便是明哲保身的推诿。然而看到这条言简意赅的短信时,秦寅瞥一眼身旁还在莫名地回拨陌生号码的方小培,心中不免诧异。傅晔是在明知他和方锦毅都在这里,还要豁出去地挽留吗?这就是所谓的“失去才懂得珍惜”?可这一时冲动,又能支持他与世俗的压力抗衡多久?
秦寅这般想着,看了眼正在给吴臣打电话交代事情的方锦毅,随后回复消息:“浦东机场,二号航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