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擦擦吧。”
张胜不可思议的接过手帕,他从来没在身上放过这种东西。它干净的简直让他赧然,趁于正秋不注意,他把那块手帕塞进了兜里,然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
“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什么漏洞。”
于正秋刚放下望远镜,新编入队伍的小方立刻递上了茶杯,那种旁若无人的亲近让张胜很不满。
小方原本是董祺的警卫员,董祺出事的那天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他们准备收编队伍的时候他还抱着董祺留下的那套军装发呆,张胜最头疼这个,想了半天也决定不下来究竟该把这孩子放哪,最后于正秋开口了,说要不你跟着我吧,还做警卫员。
从此于正秋身边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警卫员,张胜的心里也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结。
天彻底亮了,敌人的炮火也已经苏醒,在绝望中发起一轮又一轮猛烈的攻击。在工兵和炮兵的掩护下,整个纵队又向前推荐了几百米,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碾庄外围的两道水壕了。
身后的电台哔哔叭叭响个不停,各纵队内部的联系,纵队之间的联系,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已经到了最后了,不光我们的战士知道,就连每一个蹲在工事里开枪,躲在碉堡里放炮的敌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最后了。
最后的关头,谁能坚持下来,谁就能胜利,尽管胜利的代价沉重的让人难以承受。
望远镜的视野里,于正秋突然发现水沟对面的几门大炮的炮口,正缓缓朝这个方向移动。
“大家注意隐蔽!”他喊。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炸开了,石屑和泥土四下飞溅。他下意识的去寻找张胜,后者正骂骂咧咧的从土堆中爬起来,抖落一身的泥,随手Cao起身边的一挺机关枪,架上战壕向对岸就是一阵狂扫。
这几
枪打掉敌人一个炮手,趁着敌人更换人员的空当,张胜对他残存的士兵大声喊:“行了!大夥都别打啦,先退回去!退回去!”
对面又是一阵乒乒乓乓,那几枪连射明显是冲着张胜的,他只得猫在壕沟里,把身子尽量伏低。
看着离他不远的于正秋,张胜不由一阵苦笑:“坏了,这下咱们成了靶子啦!”
于正秋被烟熏的直咳嗽:“现在怎么办?”
张胜抹了把脸,恨恨的说:“还能怎么办,这么大火力肯定没戏,先撤回去,等上头命令吧。”
就在这时,一颗刚刚从炮膛里飞出来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在了他们所在的战壕里。
炮弹爆炸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扑来,张胜想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没办法确定于正秋是不是在他的身边。那一秒种显的既漫长又仓促,他感到世界正在快速的下沉,无边的黑暗像chao水一样涌来,直到把所有的一切淹没。
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张胜听见一个哭丧般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徘徊,那是新来的警卫员小方。他用残存的气力勉强撑起身子,终于从泥土中探出了脑袋。就在他张开嘴准备喊话的时候,他突然僵住了,他意识到他的身上趴着另一个人,一个让他顿失了血色与心跳的人。
那个人是于正秋。刚才那发炮弹打过来的时候,于正秋用自己的身体覆盖着他。在这样近距离的爆炸中,这等于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这是张胜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如果可以,他希望现在倒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你醒醒!别在那趴窝!醒醒啊!”他仓皇而慌乱的抱起于正秋,双手握着他的肩,一遍又一遍的摇晃。“你跟我说话啊!这是命令!你说啊!”
警卫小方连滚带爬的摸索过来,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他们的政委正一动不动的躺着,而抱着他的那个人,他们的团长,这时候已经濒临崩溃。
“团长……”他试着喊了一声,但张胜没有回答。确切的说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这时的他像极了一个被掏空三魂六魄的人,苍白的和任何一个流尽鲜血而倒下的人没有区别。那种绝望就像是从每个关节里散发出来一样,冰冷的刺骨。
他茫然的收紧了双臂,贴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
于正秋仍然闭着眼睛,这时他已经没有呼吸了,但表情仍然是他惯有的温和而安详,仿佛正在经历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睡眠。张胜摊开颤抖的掌心,那里面是一片夺目的鲜红,温热的ye体正一点点从于正秋的身体里涌出,再一点点的流到他的身上。那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他突然很后悔,因为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说,同时他又很愤怒,因为他从未想
过分离会以这种形式到来。在轰隆的炮声中张胜终于抱着于正秋哭出了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毫无顾忌的痛哭。第一次他只有十五岁,那一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现在他二十六岁,这一次他丢了他的政委,而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相当于整个世界。
“于正秋你个孬种!……你他妈混蛋!”在认定于正秋已经壮烈牺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