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朕若不给他个教训,他将来岂不是要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皇上是要教训穆王?”小内监试探般问道。
“何止教训,朕恨不得……”杨解脸上杀气密布,却又忽然住了口。他双手捏得死紧,过了良久才缓缓松开,养尊处优的掌心现出几道指甲的掐痕。
小内监低眉顺目地跪在那里,只从眼角瞟着皇帝的动静,他察觉永安帝的脸色从暴怒渐渐变得颓然,而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回了龙榻上。
“朕有些后悔了,后悔先前没听谢卿的话,他那时明明告诫过朕,说这穆王很有几分危险。可惜那时朕没有体会其中之意,还一味想要重用那个瞎子。直到去年他平了东胡的隐患,朕这才体会到他确实有些本事,为示褒奖,朕甚至把左右骁卫都交给了他。原指望他会感念皇恩,一心为朕分忧,谁知他……”杨解半支着额头,几不可闻地叹气,“他如今在朝中势力着实不小,朕便是有心要取他的脑袋,却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依奴才之见,穆王势力虽大,可这些权势无一不是皇上赐予的,皇上您才是天下之主啊!倘若皇上有心整治穆王,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哦?”永安帝有些诧异地看着小内监,“你起来,且好好说说,如何轻而易举?”
小内监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而后才站起身道:“现如今,穆王手中除了西北大都护之职,还兼管着两省六部各处机要,这些事未免太多,也太繁杂了一些。皇上大可寻个由头,从他手中褫夺一两门要职,交予他人,以此削弱他的势力。倘若他乖乖接受了,便不妨一削再削,等到他失了权势,自可任由皇上发落。倘若他不肯轻易交出手中职权……那便更好了。”
“他若不肯听话,为何更好?”永安帝有些疑惑,不由追问。
小内监嗓音Yin柔,此刻放低了声音,更有些诡谲的意味,只见他垂了眼睛微微一笑:“他若不肯,便是违拗皇命,倘若再倚仗兵权反抗,那更是谋反的大罪。到那时,皇上便是要杀他,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他说完,见皇帝只是拧眉不语,又慌忙跪下道:“奴才向来不懂这些军国大事,方才胡言乱语了一番,还请皇上恕罪。”
看他这样乖觉,杨解倒笑了一笑,问道:“往日总见你端茶倒水,倒不知你这样伶俐,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监得了夸奖,不由喜笑颜开,叩头道:“回皇上,奴才名叫怀喜。”
“怀喜,倒是个好名字,”皇帝点头赞许,“从今以后你就升为内常侍吧。”
三月初七,春蒐归来的永安帝御驾回宫。泰安宫正门大开,十二重引驾在前开路,皇帝的玉辂被围拱在正中,玉辂前后皆是身着华服的乐工,各持箫管笳笛,乐声激昂,两旁臣工皆俯身在地,恭迎圣驾。然而车中坐着的皇帝却不见喜悦,他从始至终皆黑沉着脸,似乎隐含着一股怒意。
待到入了宫门,皇帝扶着内侍的手下了玉辂,却并未立即起驾,而是冷然道:“穆王何在?”
四周静了静,而后只见杨琰从左首走出,他冠冕齐整,缓步上前,跪下行礼道:“臣弟恭迎圣驾。”
永安帝也不叫他平身,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朕将礼部交由你掌管,原是瞧你行事稳妥,怎么今日的卤簿仪仗竟安排得如此草率!”
皇帝的怒火来得突然,让一众臣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且不说皇帝对穆王一向恩遇有加,从未出言训斥,就说今日这样的情形,就算出了些微差错,也不至于要让穆王当众下不来台。
就在群臣面面相觑的时候,杨琰已俯身道:“臣弟惶恐,此番迎驾之礼皆照先前旧例,若有不察之处,还请皇上明示。”
永安帝又是冷笑:“岂止不查,简直谬误至极!左右骁卫竟在千牛卫之前,尊卑颠倒。鼓吹之乐竟是《破阵曲》,更不成体统!谁人不知御驾之前,当奏《升平乐》,方显庄重。”
他连声斥责,而穆王只垂首听训,一句辩解也没有,还是礼部尚书汤致远上前跪启道:“皇上明鉴,此事实是礼部之责,更是臣下失职。穆王殿下这些时日忧心国事,已是日理万机,殿下本就身有不便,便是行事有不足之处,也请皇上莫要苛责了。”
老臣们都知道这汤致远素来性子仁厚,此刻见他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也并不诧异。他们暗自忖度着皇帝并非宽宏大度之人,多半是要迁怒,故而屏声静气,一个多话的也没有。
谁知永安帝看了汤致远一眼,竟点了点头:“不错,朕倒是忘了,穆王身有残疾,如今手头事务繁杂,便有疏漏也在所难免。”他轻叹了一声,“你们起来吧。”
等到穆王与汤尚书先后起身,却听皇帝又放缓了口气:“穆王,朕知道你这些时日多有劳累,方才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杨琰微微欠身:“自然。”
皇帝上前一步,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同朕是宗亲兄弟,朕也不忍见你如此Cao劳,这样吧,往后礼部、户部之事,依旧交给雍王,你也好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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