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放了火,烧得盘门关内外一片焦土。
一座被烟火熏得乌黑的木城楼上,年轻的将军正极目远眺,他瞳孔黧黑,深邃而不见底,沉沉望着关外炙热的三千里黄沙。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睛,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胸口,那里藏着一柄生皮鞘包裹的匕首,匕首的柄有些微凉,硌着他的手心。
“将军!”裴安在木楼下行了军礼,“凉州那边已派了兵马过来,约有十万余人,正集结前往城中原驻军大营。领兵的是东胡大将拔列炎,同行而来的还有尉迟少将军。”
卫长轩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赶忙道:“牵马来,我去迎二位将军。”
一时早有亲兵将烈风牵到了城楼下方,卫长轩刚要翻身骑上,却听远处马蹄声响,尉迟锋已骑着一匹快马从道路尽头奔驰而来。
卫长轩远远看见他,立刻骑马迎了上去,两人快马相接,在空中响亮地击了个对掌。眼见尉迟锋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疾驰了一路,卫长轩不由笑道:“辛苦少将军了,没想到凉州的兵马来得这么快。”
尉迟锋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摇头道:“快别提了,我一到凉州便寻了几位大都护商议夺回甘州一事,却因我是晚辈,大都护们都对我不甚搭理。我正急得没办法之际,忽然得到你收复甘州和盘门关的消息,一时大为振奋,可谁知凉州那边知道消息,竟更不急着派兵,只是说等拓跋公的号令。”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拓跋公前些时候状况愈发不好,由他的嫡亲护卫守着内室,谁也不让进,大家都传着说他大概是要死了。直到初八那日,拓跋府忽然传来雷鼓的声响……”
“雷鼓?”卫长轩眉毛一挑。
尉迟锋解释道:“雷鼓是拓跋府门外的一对巨鼓,因声如响雷,故名雷鼓。据说是当年拓跋先祖取夔牛皮制成,除非有重大之事,否则不会擂响。在那个节骨眼上忽然听见鼓声,大家都以为是拓跋公薨天了,一时许多人乱哄哄冲进了拓跋府,有几个拓跋氏的旁系家主甚至闯进了内室去夺家主令。谁知内室的门刚一推开,里面就伸出一把重剑,顷刻间把那旁系家主捅了个对穿。而后拓跋公披散着头发大步走出来,众人见他好端端活着,还能起身,当即吓得就跪下了。”他说着,咂了咂舌头,“说起来,拓跋公年纪虽然很大了,气势却还是挺吓人的。他病一好,谁也不敢吵闹,乖乖地派了人马前来甘州支援,这次领兵的拔列炎就是拓跋公的心腹战将。”
“原来此番援兵来得这么快,还是拓跋公的命令。”
“也不一定是拓跋公的意思,”尉迟锋摇了摇头,“听说都城来了密令,也在催着东胡守军尽快发兵呢。”
卫长轩听到这又皱起眉,暗道都城现在哪有人能号令得了东胡。
尉迟锋却不理会他这犹疑,只是急声问道:“对了,你手上只有万余人,究竟是怎么夺下了甘州和盘门关?他们说你擒住了燕虞大王子,以此换取了甘州,这件事一路上都传遍了,军中无不哗然。谁不知道那个阿史那棘连在草原上的名声,大家都说如果这个人去打猎,碰上一头狮子,那么最后死的一定是狮子,而不是他。”他说到这,有些好笑地看着卫长轩,“这么说来,你倒比狮子还厉害一些。”
卫长轩却没有笑,只低声道:“阿史那棘连确实勇猛,我也觉得本不该是他的对手。”
尉迟锋见他这副神色,还以为他误会自己看轻了他,赶忙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并肩作战,我自然相信你能擒住阿史那棘连。”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只不过……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尤其是这次领兵前来的拔列将军,你要稍微留神一些。”
“拔列将军?”卫长轩微微皱眉,他从前并没有跟这人打过交道。
“这个拔列炎,除了拓跋公的话之外,谁的话也不听,脾气执拗,蛮牛似的一个人。东胡的大都护们都不喜欢他,不过是碍着拓跋公的面子,叫他一声拔列将军。听说他从前只是拓跋家打铁的家奴,后来才开始带兵,打仗倒是勇猛,只可惜性子顽固,又对中原人怀有偏见。你知道么,他听说你凭几千人就拿下了甘州城,竟说你是跟燕虞人有勾结,说你定是别有意图,这一路上我都快跟他吵起来了!”
尉迟锋说着说着,只见卫长轩脸色黯然,似乎有什么为难之事,赶忙伸手到他肩上拍了拍:“你别在意这些瞎话,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勾结什么燕虞人……”
“其实,”卫长轩深深吸了口气,打断他道,“甘州城确实是阿史那棘连故意让给我的,我没有擒住他。”
尉迟锋一惊,伸出的手臂不由僵在了半空中,他浓黑的眉毛猛然皱起:“你真的暗通了燕虞人?”
“不,我只是同他立了盟约,”卫长轩低声道,“他要我与他联手,杀了阿史那努尔。”他顿了顿,将当日之事草草说了一遍。
尉迟锋听完更是吃惊:“你为什么会信他?他是个外族人啊,你就不怕他是用计诈降,转而联合他叔叔一起攻进来,将我们尽数歼灭么?”
卫长轩没有答话,他低下头,卷起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