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宾客又人多嘴杂,很快事情便传得沸沸扬扬,皇帝还远在西山,一无所知。雍王却已被惊动了,他还记得这四公子另有个棘手的身份——拓跋信的外孙,为防不测,立刻便派了太常寺的名医前来诊脉,又唤了杨玦去问话。
等杨玦从雍王府回来时,天已黑透,他怒气冲冲地下了车马,径直寻了何衍,暴跳如雷的喝问道:“我先前是怎么吩咐你的!我把他接到王府里,就是不愿在此事上出什么差池,让你们严加看管。现在倒好,整个建安城都知道穆王府的四公子在定亲之日中毒晕倒,伯父方才在把我好一顿训斥!他这几日的食水都是你经手,你倒说说,这毒是从哪来的?”
何衍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王爷息怒,这毒并非从食水中而来,方才太医诊了脉,说四公子像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
“曼陀罗花?”杨玦奇道,“哪来的曼陀罗?”
何衍头都不敢抬:“那角院里倒是种着几株曼陀罗,只是不知怎么会让四公子误服了。”
杨玦怔了怔,脸上显出狰狞的厉色:“我倒是要佩服这个弟弟了,他为了抗婚,竟然服毒。他这是当众打我的脸,让人知道是我迫他成婚,真是好样的。”他咬牙冷笑了两声,又忽然暴怒,“我便是迫他了,又如何?他还指望拓跋信那个老狗从西北赶来救他么,事到如今,任谁都救不了他!”
何衍战战兢兢地道:“可是王爷即将接任宗正,这是宗族族长之位,最看重德行,此事传出去,只怕不好……”
杨玦一脚蹬到他肩上:“你也知道不好,这计策是你想的,偏偏在你手上出了纰漏。我问你,那角院里的曼陀罗花是谁种的,又怎么让那瞎子知道了?”
何衍愣了片刻,额上冷汗直冒:“曼陀罗花好些院子都种了,谁承想四公子会打上这个主意,这着实是卑职的疏忽。”
杨玦又连踢了他几脚,而后Yin冷地看向杨琰所住的屋子:“看样子,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你下去吧。”
何衍赶忙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角院的屋内很安静,隐约有秋蝉的鸣叫隔着窗户传来,杨琰斜靠在床头,正入神地听着蝉虫的叫声。仆从将温热的粥汤递到他唇边,他便乖乖地张嘴吃了,仆从只是个做粗活的,只因这位公子不要侍女服侍,这才被打发来伺候。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好伺候的主子,心里微有些纳罕,暗道怪不得被分派到南院去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肯回来,谁愿意放着这样的主子不跟,反而去跟府上那喜怒无常的王爷呢。
这边刚喂了半盏粥,便听屋门“哐”地一声被踹开,杨玦气势汹汹走了进来,一把便将仆从手中的粥碗打翻了:“要寻死的人,还喂他做什么!”
仆从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只听杨玦又喝了一声:“滚出去!”他这才担忧地看了床边那小公子一眼,怯怯退了出去。
杨琰服了解毒的汤药,脸上那病态的嫣红已然褪去,看起来比先前还要苍白,此刻也不起身,只靠在床头笑了笑:“三哥。”
杨玦看着他那张笑脸,只是冷笑:“不要叫我三哥。”
杨琰像是有些吃惊,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你心里也清楚,我根本没拿你当做弟弟。”他走近杨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凑近他,低而冷地道,“你这个东胡血的贱种。”
杨琰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你以为在定亲之日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便拿你毫无办法了么?实话告诉你,除非你死了,否则我绑也要把你绑去成亲,你信是不信?”
杨琰笑容极苦,他嗓音略有些嘶哑,低声道:“可是三哥,我真的不愿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愿意!”杨玦立刻打断了他,“当初我被杨玳流放到南疆,迫不得已娶了并州刺史的女儿,我堂堂穆王公子,却要娶那样出身低微的女人,我心中难道愿意么?可是如若不然,我又怎么能够一步步回到建安,重新夺回王位。”
杨琰依旧苦笑:“三哥,你拿自己的妻子当做棋子,如今,也要拿我当做棋子么?”
杨玦一怔,随即狞笑起来:“怎么,你不服?好!”他猛地拽起病弱的弟弟,把他拖出了房间,一路向府院后走去。
外府里,何衍正火急火燎地唤了心腹近侍前来,吩咐道:“快去南院,把唐安叫来,我有话问他。”
近侍赶忙答应着去了,只留下何衍独自立在阶上,心中忐忑不定。他自然知道府院中栽植曼陀罗花的人是谁,先前这些莳花种草的活计都是唐安所做,可方才他却不敢在杨玦面前透露。毕竟唐安是他的心腹,倘若此人出了什么问题,杨玦大怒之下定是连同他一起责罚。何衍心中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私下找来唐安问话,至少要先把自己的干系推脱掉。
近侍去了很久才回来,却没有带来唐安,只禀道:“何长史,唐安不在那边南院里。”
何衍心中的不安愈发扩散,急声道:“他不是置了外宅么,去那边寻了没有?”